顾煊没有回答李舒景的问题。
他唤来单青山,把李舒景交还他手上。
李舒景嗤笑一声,紫衣在银白月光下显得越发张扬惹眼。
他步至阶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脚步倏然顿住。
他回过头来,不可置信道:“你在试探我?”
顾煊背对而立,修长的手指系着中衣纽扣。
“说说看。”他语气不善。
不知为何,对待李舒景时,他总是有些许不耐。
李舒景闻言色变,他转回身来,正对着顾煊修长的精瘦的脊背。
中衣搭在那道悍利背影上,勾勒出明显的线条。
半晌,那抹身影扣好丝扣,倾身取过玄色外裳抖开,旁若无人地穿上。
李舒景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台阶,脚步走得飞快。
单青山跟在他身后:“我们主子同侯爷说啥了,侯爷气成这样?”
李舒景正在气头上,纨绔性起,转身踹了他一脚。
单青山稳如泰山,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舒景踹他不动,自己反而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更气了。
他回到关押处,一脚踹得门框摇晃,紧接着又是凳子又是桌子,整个室内哐哐当当,拆屋一般。
闵英来和单青山换班时,他仍在里头砸桌翻凳。
闵英看向屋里,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单青山说:“老子上哪知道去?说是主子试探他,回来路上还踹我一脚。”
闵英往廊柱上一靠,揭下嘴里的草:“试探?”
门“哐哐”地一声被踹得铜锁直震,里面传来嘶吼:“给爷笔墨伺候!”
闵英和单青山对视一眼,闵英转身去拿笔墨。
单青山靠近门上,扯着嗓子也吼:“消停消停,去拿了!”
他们打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李舒景横坐在翻倒的桌腿上,神色倨傲。
闵英扶正了一张圆桌,摆上纸笔。
李舒景也不避讳,提笔写道:“顾煊,奸臣也。先以我祖母威胁于我,后诈以‘沉静之人为何变得急怒’之问,叫人误解‘沉静之人’为他本人,实则为我。我所解‘在意之事渐渐脱离掌控,是故沉静之人变得急怒’,实则也是我。总之,此人极险。”
等墨迹干透,单青山带了信出来。
他不识字,正准备照李舒景所言,将信送往郡主府。
闵英把关押李舒景的房门重又锁上,转身喊住了他。
“我建议你先拿去给主子过目。”
单青山道:“你又要坑害我。”
他顿了顿,见闵英的神色,心里没底,还是认怂。
他走过来低声问:“这写了什么?”
闵英照着信,念了一遍给他听。
单青山直愣眼:“什么意思?”
闵英道:“意思就是,咱们主子,为了试探东宁侯的脑子转得快不快,是不是对手,于是出了道题考他。”
单青山:“什么题?”
闵英:“听说过兵马未行,先乱敌军心吗?咱们主子呢,先用东宁侯府老太君威胁东宁侯,乱了东宁侯军心以后,再用‘沉静之人为何变得急怒’考他,东宁侯没一时没意识到这是在考他,所以就答了‘在意的事渐渐脱离掌控’这个原因。”
单青山:“然后呢?”
闵英说:“然后主子就赢了。”
单青山:“啊?”
闵英敲了他一记:“东宁侯现在什么状态?东宁侯从风轻云淡变得急怒了,根据东宁侯的说法,就是他‘在意之事渐渐脱离掌控了’。主子现在什么状态?主子是不还搁那儿怡然自得泡汤呢?所以说,东宁侯自己的回答,就是给他自己挖了坑。咱们主子高明就高明在,放了个引子,东宁侯就想当然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还乖乖填土了。懂了吗?”
单青山:“……”
这说的都是啥玩意儿……
闵英看他懵懂的大饼脸子,就知道他没懂。
“好话不说第二遍,劝你把信拿去给咱们主子瞧瞧。”
单青山眨了眨眼:“第二遍了,你说把信拿去给主子看,你这不是好话吧?”
闵英恨铁不成钢,气笑了,“你这会儿倒是挺机灵哈?不过咱们主子究竟为什么要和东宁侯较量这一番?不一直走的‘擒贼擒王’路数么?”
单青山心说:兴许是为了郡主吧。
顾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此时敲打李舒景。
不过赢了他一局,心情的确舒畅了许多。
知道李舒景并非是个多难对付的对手,这个认知的确让人兴奋。
他原先的确是想传个通人情的人来问问。
见来人是李舒景,他便将计就计了。
倒是意外有所得。
若是叫单青山知道,他们叱咤沙场的主子修罗厌夜王,为着一句“仙女姐姐”和一件紫裳,如此大费周章地与人暗中较劲,不知又要作何感想了。
单青山揣着信忐忐忑忑来找他的时候,顾煊正在烹茶。
虽仍是沉敛的眉目,却没了戾气,想来主子心情不错。
单青山壮了壮胆,迈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