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莞尔,语速不紧不慢:“条件不难,端看廖三爷买酒的诚意够不够了。听说府上那位贵客,对花娘的竹叶青颇感兴趣呢!” 想用贵客对酒的喜爱迫使廖家尽快答应她的条件,廖三执茶盖拨弄杯沿,盯着花娘有些意味深长:“浅掌柜如何得知我府上来了贵客,月余前后山闹了贼,莫非与浅掌柜有关?” 贵客身份贵重不喜引人注意,因此他的到来廖家对外只字未提。 花娘面不改色:“前几日梅姨娘离去时撂下了狠话,我便放心不下,特意让若言去贵府打探消息,若有不好的,我也好早做准备不是。廖三爷,您说呢?”言下之意便是你廖家都要对我赶尽杀绝了,我再不打探消息,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廖家以权欺压平头百姓,廖三心底不齿,看着人高马大的若言淡淡道:“若言……姑娘好本事,竟能打听到我府绝不外露的消息。”桃花镇小,但也有些人也不容小看。 “若言哪有廖三爷说的那般厉害,不过是使了几个酒钱,从贵府下人那得的消息罢了。”花娘品着茶反驳,你廖家治下不严还怪别人? 廖三也不觉尴尬:“浅掌柜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其一,解除先前对桃花镇百姓不得进店,镇上商铺不得与有间黑店有生意来往的限制。其二,赔付店里被砸毁的所有损失。其三,廖小公子及其随从在有间黑店重新开业当天,须得当着全桃花镇百姓的面向小瑄赔礼道歉。其四,廖家从今往后与有间黑店礼尚往来,不得再以不争当手段夺取有间黑店的房契以及桃花山的地契。以上四点,立字为证。” 前三点对廖家而言并不难,难的是第四点。想要老虎不肖想嘴边的兔子肉,花娘唯有借太守之势。否则哪怕巧计度过此劫,往后廖家要是幺蛾子层出不穷,花娘只有无尽麻烦。 廖三略一斟酌:“浅掌柜的四个条件我会原话带给祖父,希望浅掌柜的青枣酒也能如竹叶青一般不负所望。” 言罢便告辞离去,花娘趁廖三未踏出店门之际,几步越过廖三满脸期待道:“冷大哥可算回来了,我的酒太守大人可还钟意?”说到太守大人四字,花娘语气加重。 廖三顿脚,疑惑地看着冷枚:“太守大人?” 冷枚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对花娘道:“冷某不负所望,花娘的酒太守大人十分满意,这几位是太守大人指派来专程给他买酒回去的。”说着让出身后五个木着脸的侍卫。 看守大人看上她的酒是天大的好事,竟然还遣了人同冷大哥一道而来买酒,实是意外之喜!“几位大哥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快请坐下,我这就去准备一番,好生招待各位!” 五侍卫没有半点反应,冷枚回身朝五人投去冷如刀的眼神。侍卫被这尊杀神一瞥,浑身打颤。待反应过来,为首的侍卫咽了口唾沫:“掌柜的不必客气,我等尚有要事在身。须早日将酒取回去复命给大人一个交代。” 对方如此说,花娘也不再强求。太守管理一方百姓确实日理万机,肯差人买她的酒已是极给她面子了。 同若言一起去酒窖取来两坛竹叶青交给侍卫,花娘献出个巴掌大的小坛笑道:“这是我前年偶得的松茸酒,只得这么一小坛,便送给太守大人尝尝,就当是草民一番心意。” 松茸大补却极为难得,送给为民劳心劳力的太守大人,花娘也是有心。为首侍卫见花娘笑盈盈的样子看起来比蜜糖还甜,突然觉得二爷执意留在这里不可能只为美酒“多谢掌柜的。”说着将一枚镌刻大篆的太守令递给花娘:“大人吩咐的,就当抵了掌柜的的酒水钱。” 花娘愣在当场,不知该不该收。有太守令在手,廖家又有何惧!可太守令何等珍贵,几坛竹叶青换一枚太守令,她的脸面也太大了。这般想着便拿不定主意,望向一直在旁呆着的冷枚。 冷枚淡淡颔首示意花娘收下,花娘忐忑难安,可天大的馅饼掉下来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何况眼下她确实很需要这个!心一横,接过太守令:“多谢太守大人抬举,大人日后要哪样酒,尽管说与我便是。” 太守侍卫拿到了酒便向花娘辞行,冷枚借机出言相送,跟着出了店门。 廖三斟酌道:“浅掌柜可知方才那些人是哪位太守的人?” 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花娘对廖三的表现十分满意:“百花州还能有几位太守,当然是那位了。” 廖三早有猜测,道声告辞,带着下人匆匆离去。 若言和浅瑄凑过来见花娘手中令牌,俱是觉得惊奇!若言难以置信道“花娘,这太守令是不是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只要有了它,在百花州就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 老天爷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惊喜之情,蹲地上跟着狂吠了两声! 好家伙,花娘用几坛酒换来无比珍贵的太守令,简直不要太划算! 花娘掐了一下手心,她不是在做梦:“有了它,廖家便不敢再欺负咱们了。”浅瑄太过好奇,伸手摸了摸传说中的太守令,花娘一把拍开他的小爪子:“别碰。”这般珍贵之物容不得任何闪失,她得妥帖安放才是。 “可是花娘,就算咱们有了令牌,廖家会答应咱们的条件吗,毕竟廖家在京城也是有人的。”若言略一斟酌,将疑惑说了出来。 “再过几日是个好日子,咱们要早做准备,爆竹可不能少菜名得列张单子,价钱也该定下了!”花娘握紧太守令,至此她心头大石终于彻底落下!往前一步得罪本州太守,退后一步是家族前途,孰轻孰重廖家会答应的。然而这一切还得感谢他…… 镇外某处林子里,六匹高头大马正敞开吃草。五名侍卫神情肃穆地盯着前头那人,为首侍卫上前一步不赞同道:“二爷,主子说了您若执意不肯回京,便让我等留下来暗中保护您。” 冷枚负手转身气势凛然不容侵犯,温润的眉间藏着几丝不耐:“不必了,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即便被他们发现,我自有法子应付。” “二爷尚未痊愈,如何能妥善应付,还是让我等留下来吧!” “是啊二爷,让我等留下来吧。”其余侍卫附和道。 从他出生起便背负太多责任,此次回京遇袭命不久矣之际得遇花娘几人相助,便是老天爷可怜他,许他过一阵闲云野鹤的日子。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想着有事没事往桃花镇跑,尽好他太守的本分,京里事宜就劳他应付一二。都哪来回哪去别暗中留下,否则,你们应该听过我处置违命之人的那些手短。”冷枚声如玉落不容反驳。 自家主子的亲表哥亦是主子的至交好友,看似温润如玉的冷二爷,实则杀伐果断,强势得不容拒绝!“这,那便按二爷的吩咐,属下等人先行回去向主子复命。” 主子要他们留下来,一来护二爷周全,二来便是要二爷担起自身之责早日回京。 侍卫面上恭敬却在腹诽:二爷您老人家哪知,主子就是不想料理您在京中的那些事儿,才想法使您早日回京。看样子二爷决心已定,侍卫们默默为自己主子掬一把同情泪。 “拿来。”冷枚摊手。 侍卫疑惑不解。 “酒” 侍卫知道二爷是极爱酒的,便取了坛竹叶青抱过去。 “不是这个。” 侍卫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将花娘送的一小坛松茸酒呈上。 冷枚满意地掂着小酒坛:“滚吧。” 目送五名侍卫远去,冷枚拍了拍身侧良驹,牵着缰绳慢悠悠往回走。回想与表弟的一番密谈,眼神逐渐讳莫如深。阑干秘藏,不论谁传的风声,桃花镇怕是要热闹好一阵了…… 廖家庄院里的下人都被屏退,廖三静静候在屋子一角。年过六旬的廖老太爷廖东胜依然精神灼烁,身子骨硬朗得很。把玩着手里两颗铁珠子,铁珠子相击之声吱呀难听。 廖东胜行至窗边赏着池里的鱼儿:“小丫头倒是有些门道,竟能得到本州太守令。煮熟的鸭子想飞,您觉得该当如何?”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轻笑一声,年轻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道:“还能如何,自是如了小姑娘的意。” “可机会难得” 那人食指置于唇边,截住廖东胜的话:“嘘,说不得。” 廖东胜一口气憋在心里,自打那个消息传出,他从帝京千里迢迢赶回桃花镇,给人制造出告老还乡的假象。经过一年多的多方打探,他推断有间黑店至关重要,要他就此放手简直是笑话。 那人又道:“明着不行那就只有来暗的了,廖老爷子莫非既想要美酒呈上京城聊表忠心,又不肯答应小姑娘的条件。似你这般无耻的,本王还是第一次见。”话里话外高高在上的俱是不屑与轻视。 廖东胜却不恼怒,玩着铁珠子转身十分恭敬道:“听您的意思是有主意了?” 那人勾唇斜倚软榻慵懒至极,对杵在墙角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廖三道:“派人去说一声,就说廖家答应小姑娘提的条件愿立字为证。” “是,草民告退。”廖三顶着祖父厌恶警告的目光出了屋子,轻声浅笑,贵人似乎对他信任有加什么事都交与他办。他夺了二伯父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祖父怕是要气出内伤。 “啪啪啪啪”伴随爆竹声声,大红绸被一双洁白的柔荑拉下,全新鎏金的牌匾出现人前,有间黑店四个大字一如既往地潇洒恣意。 花娘欣慰地望着牌匾,这几个字是原主爹在世时亲手所题,不难想象他在世时是何等洒脱。我会带着小瑄好好地将客栈经营下去,您若在天有灵可以安心了,花娘在心底默念道。 周遭围观人群声声喝彩叫好,廖家庄前几日放出话要解除对有间黑店的限制,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与有间黑店自由来往。廖家为何解除限制众人虽十分好奇,却在探究不得果后放弃,转而诚心实意地恭贺有间黑店重新开业。 叫好声中最卖力的莫过于镇上的姑娘们,百花楼的艺娘将前头几排的位置全占了,只待花娘一声令下便要往客栈里冲!这其中当然还包括柳老鸨,撇开她与花娘的恩怨不谈,美男在前她岂能错过! 花娘说了一番多谢捧场的客套话,廖三算着时辰带着廖一发出现了。浅瑄抬头挺胸扬眉吐气,等着人来给他赔不是。 廖一发事先被大哥和祖父警告过,明白事态严重容不得他抵抗,哪怕有姨娘在爹爹面前吹枕头风也不行,他还是得给这个小杂种道歉! “先前的谣言是场误会,浅公子对不住了。”廖一发咬牙切齿,对小杂种的恨意更上一层。 那日帮着廖一发散播谣言的两个护卫,纷纷弯腰低头拱手,满脸歉意:“对不住了浅小公子,先前的谣言是场误会,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与小的们计较。” “那就原谅你们好了。”浅瑄挥挥手,显得十分大度。他十分清楚,廖一发被迫向极讨厌的他赔不是,以后必是更恨他。可那又如何,姐姐说了有太守令在手便不惧廖家。 众人心里有些猜测,看廖小少爷的目光渐渐变了。廖一发被人怀疑地瞧着热闹,自觉老脸丢尽,一把推开廖三哭着跑出人群。 “少爷,等等我”他的两个护卫赶紧追了上去。 廖三从怀里掏出张字据:“先前答应浅掌柜的,上头有梨花县县令印记佐证,浅掌柜大可放心。还望浅掌柜说到做到,早日将酒送去府上以免误了时辰。” 花娘将字据认真看过,收入袖笼笑道:“廖三少爷尽管放心,稍后我便让人将青枣酒送至贵府,绝不误了贵府的事。另备下一坛竹叶青,还望贵府笑纳。” 从最初被廖家逼得穷途末路到如今峰回路转,廖三打心底赞道:“浅掌柜好本事!” 花娘请廖三进店用些吃食,廖三客气回绝后告辞离去。 花娘这才笑着对在场众人道:“各位乡邻各位朋友,今日有间黑店重新开业,所有菜品一律五折酒水七折,欢迎各位进店品尝!” 此言一出,等待已久众人的蜂拥而入。早就眼馋好酒的老少爷们儿直冲柜台而去,他们等了四年,终于等到浅掌柜肯把酒拿出来卖了! 看着拥挤如潮的人群,若言面色一沉:“都给我排好队等着!”黑面罗刹一怒,众大小爷们儿无人敢与她对着干,下一刻皆乖乖排好队等着她打酒。 第一时间冲进客栈姑娘们面面相觑,她们最想见的那人在哪儿?这当口,浅瑄端着盘猪肉炖粉条从后院灶间踏入大堂,身后跟着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冷枚! “姐”浅瑄刚吐出一个字,前头那堆女人便如同疯了般冲过来,将他淹没在人潮。冷枚闪躲不及,被这群女人团团围住。 “啊!冷公子你可算出来了!”此女扒着冷枚衣袖。 “啊,冷公子你长得可真俊哪!”此女要摸冷枚脸颊。 “公子用的是哪家的凝肤霜啊,这皮肤贼光滑!”此女要摸冷枚手背。 “冷公子,奴家心悦你好久了,何时才肯陪奴家共度春宵嘛!”此女就要投怀送抱。 “住手!”冷枚蹙眉呵斥,凛冽决然。 四周静默一瞬。 “啊!冷公子好帅,我要晕了!” “啊,冷公子太帅了,不行了,我要怀孕了!” “冷公子,冷公子!我爱你!”众女更加疯狂地对冷枚示爱。 花娘在旁边看得直乐呵,浅瑄好容易钻出人群,回头同情地看着面沉如水黑如锅底的冷大哥,想到冷大哥相当严重的洁癖,便与花娘立在一块儿看起好戏来! 冷枚透过诸多魔爪空隙瞪了花娘一眼,眼前诸多女人令他烦躁不已。眼看那一个个脂粉满面油呼啦叽的手就要触碰到他,冷枚冷着脸总算逃到后院,此刻已处于爆发的边缘。 “冷公子你别跑啊” “冷公子我们爱你” 众女人追至后院,冷枚顿时一个激灵,白了面色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