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狼狈。
出了一头的汗,头发沾在脸上,唇间也干涩一片。衣衫被风吹乱了,脚下的皂靴上更是沾满了泥。
谢连衡的眼睛里微微闪着光,听着耳畔的如雷的号角和擂鼓声,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笑了笑,道:“我来……送你。”
一出口,才发现嚷音已是哑了。
“事出突然,来不及作别,只能遣人告知于你。不想临走还能见上一面。”止戈道:“快进来罢。”
谢连衡迈步踏入帐篷,止戈在后头放下帐帘。
二人错身而过时,谢连衡忽听她在自己耳畔低声道了句:“幼珉能来,我心甚悦。”
谢连衡隐在袖中的指尖一颤。
帐中陈设十分简陋:左边一张长桌,桌旁木架上挂着幅舆图,右边一方小几,几边搁了七八张椅子。
止戈领谢连衡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叫人给他倒了水。
不过接下来,她却是无暇顾及到他了。
大军整队,又是突然发兵,各种事务自然极多且杂。
谢连衡捧着茶杯坐在那儿,就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形色人员来了又走,看他们围坐商议,看着她忙碌时微凝的眉眼。
一直到外头兵士喊了声:“将军,拔营了”,谢连衡也没能和她说上什么话。
止戈走时,大步过来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匆匆对他道:“你要送我,就上那点将台去吧。上二楼,可看得远些。”
谢连衡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跟着领路士兵走了。
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已然再找不见她的身影。
点将台说叫台,实际是座颇为高大的建筑。前头是平台,后头是座二层的木楼。
周围把守森严,领谢连衡来那士兵上前去禀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告诉他可以进去了。
谢连衡一步步登上木楼,扶着栏杆站在廊上。
天色已暗,下头士兵们打起火把,军队在山坡下前行,好似一条蜿蜒燃烧的长龙。
谢连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望了许久。
忽听身后传来轻轻一句:“谢御史也来了。”
谢连衡回过头。
天黑了,对方的样貌看不太清晰,他借着那人身后侍从提着的灯瞧了片刻,才将人认了出来。
拱手一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李承负手缓步走来:“不必多礼。我也是来看一看。”
二人并肩而立,两相默然。太子不说话,谢连衡也没什么开口的兴致。
过了一会儿,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谢连衡唰地低头看去,就见楼下一披银甲戴银盔、手提银枪的将士朝这边打马疾驰过来。
即使来者通身被甲,头戴银盔,谢连衡也能一眼通过盔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知道是她。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副模样。
止戈将手中缰绳一勒,在楼下稍稍停了停,仰头望着楼上二人。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在马上望了他们片刻,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便调转马头,又如来时一样匆匆离去,身影转眼间便没入了远行的队伍之中。
谢连衡两手紧扣着围栏,目光追着她去的方向,久久才听身旁人轻声道:“走罢。”
太子李承慢慢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来,父皇在里头,这会儿……他兴许乐意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