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情绪浪浪翻涌,面上却一点不显。听了春喜这句,还笑道:“这么高兴?”
“是高兴啊。少爷,公主府也太大太漂亮了。二武哥他们人也都很好,带我逛带我玩,我们还去骑了马……”谢春喜先将手头拎着的两篮水果放到车厢隔板上,又把身后装了两尾大鱼的篓子卸下来,一面乐呵呵地道:“还给咱装了这好些东西——这两条大鳜鱼可肥,明天正好叫马婶子炖了吃。”
“少爷,春喜真想早些搬进公主府,天天过这种日子!”
听着他在耳畔叨叨絮絮,谢连衡坐着出了会儿神,撩开车帘望向窗外。
太阳早已沉没西山,燕京城中却还热闹着。远处灯火如豆,织罗如川,与天边渐渐现出的星子相映,人如行天河之中,美得像一场幻梦。
可梦,却终究是会醒的。
公主府的荷花开得一天比一天更多。每隔上二日,就会剪了新的两支送来,从无间断。谢连衡案前那只白肚瓷瓶里,便一直都插着荷花。
等到了谢连衡旬休之日,便会有帖来请他主仆二人往公主府去。
止戈带谢连衡在湖边垂钓,又领他往城郊踏青。
谢连衡还去看过止戈的那片马场。山坡上绿草如茵,蓝天白云近在头顶,而他们一同坐在山坡上,旁边是四五匹高大漂亮的马儿。
止戈笑盈盈地屈腿倚靠在石头上,一边随手将摘来的一把野花抛给谢连衡,一边伸出手摸了摸马儿的皮毛,说这是她最爱的那几匹。
谢连衡接过花束,选了朵簪在鬓角,微笑着看着她,觉得连这些马瞧着似乎也都没那么令人不喜了。便问:“它们都叫些什么名字?”
“名字?”止戈诧异,“谁会给马取名字。”
谢连衡:“………”
止戈朝他笑了笑,说:“你若喜欢,挑一匹送予你。你便可为它取个名儿。”
谢连衡便果真挑了匹白马,牵回来叫谢春喜好一顿发愁。
“少爷,咱真得换个院子了!这里头都没有马厩啊,只得将它养在院里了。”
“马儿马儿,要叫你受委屈了。哎呀,这马长得可真俊。”
谢连衡记得那天走的时候,她拉着自己的手,笑说:“你下次来时,荷花便都开了。再过段时间,莲蓬可吃了,便每日叫人摘了给你送去。”
然而,就在第二天。他刚从御史台回来,一进门就听春喜奔出来说:“少爷,你可回来了,我都想上官衙找你去了。”
那匹大白马栓在院子里,瞧见谢连衡进来,呦呦地叫了两声。
谢连衡见它摇头摆尾的,唇角不由泛起点笑意,一边转身合上门一边问道:“何事如此之急?”
谢春喜说:“下午时公主府的青画姑娘来了一趟,说是……公主殿下要出征了,今日就走。”
谢连衡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地凝固在了了唇边。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哐”的一声。
谢连衡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见是自己手中拿着的书文掉了下去,一张张如落叶,在地上散落开来。
“哎呀。”春喜叫了一声,连忙蹲下身来收捡。
良久,才听谢连衡问:“今日就走?”
谢春喜肯定地点了下头,道:“是啊,说是军情紧急,姜大将军领军,点兵连夜就走。”
谢连衡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忽然拔腿朝屋中奔去。
春喜大惊:“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谢连衡充耳不闻,回屋匆匆换了一身利落常服,出来将院中那白马牵过,翻身骑上便奔出门去。
留谢春喜茫然地站在院中,与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的马婶子面面相觑。
马婶子:“御史大人这是?”
“不知道。”谢春喜摇摇头,又感叹道:“不过却是多少年不见少爷如此急迫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