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白梅正是绽放时,缀在疏瘦的枝头,像是未化的雪。谢珠藏等在梅枝下,披着一件白底绿萼梅的斗篷,像那一晃神就会错失踪迹的神女,将欲隐入这梅林一般。
可她侧耳在听阿梨说话,也不知阿梨说到了什么,谢珠藏的脸上露出了明丽的笑容。这笑容,让这幅精美的琼山玉女图,忽地就活了过来,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玄玉韫站在石阶上,竟一时怔愣,没有开口唤人。
还是谢珠藏先意识到了玄玉韫出来了,她笑着迎上来:“韫哥哥!”声音清脆悦耳,像琉璃珠落在玉盘上。
玄玉韫别过脸去,清咳了一声。
谢珠藏没意识到他的异样,而是径直看向他的腰间:“果然很适、适合!”
玄玉韫披着一件鸦青色云纹剪绒大氅,里头穿着墨灰的棉袍,蓝缎的荷包在其中若隐若现。
玄玉韫下意识地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荷包,又咳一声,板着脸道:“还不早点去陪父皇用早膳?你难道不想在去赴宴之前,先去看看阿梨家的铺子?”
谢珠藏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想!”
她伸手去拉玄玉韫的袖子:“韫哥哥!走呀!”
玄玉韫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拽,差点儿一个趔趄从石阶上摔下来。
玄玉韫刚要横眉冷对,就看见谢珠藏回头的一笑。
这笑容太过甜美,比冬日的暖阳还要耀眼,他只是一晃神,便把口中的“冷嘲热讽”咽了下去。
算了。
看在今儿是上元节的份上!
*
等马车又一次驶在白虎街上,天南海北的口音再一次钻入谢珠藏的耳中。谢珠藏依然欣羡不已,可她这一次,心中竟奇迹般地没了不安与怯意。
哪怕依然是要去赴扈玉娇的宴,哪怕依然要见到令她前世讨厌和畏惧的人,经过一次赏梅宴,谢珠藏竟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谢珠藏不再害怕,好奇心便冒了头。她向往地看着马车帘,玄玉韫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撩开一点,让她看到外头的景色。
这一次与上回不同,谢珠藏和玄玉韫属于便装出行,也没让人肃清街道。所以,马车驶过喜宴桥,驶入集庆街,行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与宽阔大气的白虎街不同,集庆街更窄,却也更热闹。
“姑娘,那个是樊楼,是应天城最大的酒楼。”阿梨兴致勃勃地对谢珠藏说道:“过了樊楼再往前走一点儿,在集庆街和婵娟里交界的地方,就是婢子家的早食铺子。”
谢珠藏有些茫然。玄玉韫看她一眼,伸手沾了水,给她把方位画了出来。
“过了婵娟里。”玄玉韫继续往前画,娓娓道:“是天工坊和萃玉轩,卖时兴的衣裳和首饰。一会儿你要是乐意,可以去看看。”
谢珠藏眼前一亮:“可以吗?”
“这么高兴?”玄玉韫瞥她一眼:“衣裳首饰不够?”
谢珠藏摇了摇头:“我还……从来没有……出、出来逛过呢!”她对买衣裳首饰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能去逛街,她觉得非常高兴。
“啧。这就高兴了?应天城不过弹丸之地,天地大得很。”玄玉韫嫌弃地看了谢珠藏一眼,又沾了水,给她继续画。
“沿着集庆街走到底,向西走就是惊鸿桥。惊鸿桥跨过的那条河,是栖渊河的支流,叫稷丰江。玄汉四大河,其中两条与栖渊河交汇,只有一条自成水脉……”
玄玉韫以指绘江山,竟是对玄汉国的地理方位了如指掌。
他说到一半,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头也不抬地对阿梨道:“阿梨,你下去看看家里人,一炷香的时间回来。入墨,你跟阿梨一起去。”
阿梨看向谢珠藏,谢珠藏笑着向阿梨点点头。阿梨喜出望外,在马车里结结实实地给他们磕了个头,然后兴高采烈地跳下了马车。
谢珠藏则接着玄玉韫的话问道:“那是……哪、哪一条呀?流、流到了哪、哪里去呢?”
玄玉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马车外传来一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