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对镜自顾良久,才放下镜子,起身朝卫渊郑重一揖:“二公子为孤去除胎痣,无异于再造大恩。”
“殿下将来,不打算支付酬劳吗?”卫渊看着恭王,目光疑惑。
“并非如此。”恭王没料到卫渊是这个反应,错愕片刻后回答。
“那么我对于殿下,就没有恩情。”卫渊端起茶杯。
卫琅走到恭王身旁,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竟是就此端茶送客。
“好、好,二公子果然不同俗流浊物。”恭王站起身,将金丝面具重新扣在脸上,大步走出花厅。
身影虽走远,却抛洒下一串畅快笑声。
“公子要扬名,不用跟恭王结交吗?”卫琅见恭王离开,一边收拾待客茶具,一边问卫渊。
“不用结交,他此去必会扬我名声。”卫渊回答,“否则一个皇子跟外放握有军权的臣子家私下来往,没有正当理由的话,皇帝肯定生疑。”
“如果他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么就更没有必要结交。”
卫琅恍然大悟:“公子说对于恭王没有恩情,也是出于这方面考量。”
“他一心去除胎痣,不就是想要那个位置?”卫渊解释,“从龙之功一步登天,许多人不惜为此呕心沥血,押上所有。而自古帝王大都疑心重,功臣难做,事败则诛连家族,事成若因功高显耀惹了帝王猜忌,最后也不一定能落得个好下场。无论他将来是要夺嫡,还是顺利登基,一旦扯到恩义,被绑上他那辆战车,都是件麻烦的事。”
“虽然我未必不能解决,却不耐烦将来去跟人纠缠这个,不若银货两讫。”
卫琅点点头,叹服道:“公子思虑深远。”
卫渊微微一笑,心想,不过是活的时间长,经历事情多了而已。
“殿下不再多坐一会儿么?”
得知恭王进去没多久,就从长平院里出来,卫刺史生怕卫渊得罪了人,连忙赶去相送。
“今天就不了,改天吧。”恭王一边朝刺史府大门外走,一边回答。
听到恭王语气平缓,而且约了来日,卫刺史知道对方并未动怒,当下暗暗松口气。
“贵府二公子神医奇术,透彻慧觉,心胸性情殊异常人。”恭王来到门外,站定了接着朝卫刺史道,“还望卫卿珍重善待,平日里顺着些二公子。”
“待明日孤再来看他。”
说完,这才乘车驾离开。
卫刺史送走恭王车驾,慢慢往回走,心中疑问很多。
他那孽障怎么就忽然得了恭王青眼?真是神医奇术吗?
恭王今日在长平院门前等了大半个时辰,对其谦和容让,如侍师长大贤,没有半句怨言。
天下能让恭王如此相待的,恐怕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离开时说让他珍重善待,顺着孽障些,明天还要来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要喊门吗?”
卫刺史听到随从这一句,这才惊觉,自己竟来到了长平院门前。
他驻足仰起头,望向那紧闭的碧瓦朱门,忽然想起自己已是两年多没见过那孽障。
不、远远不止两年多。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他完全交给静娘,再没有好好的看过他呢?
记得之前静娘跟自己提了一嘴,在外头瞧过大夫,已经好些了。
现在看来,岂止是好些了。
这孽障,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有了什么手段本事?
他做父亲的,一点都不知道。
“不用喊门。”卫刺史举起右手,阻止了随从。
他又在院门前伫立良久,这才默默离去。
……
卫夫人回到正院,因为怕显得太过着急而暴露一些问题,像往常一样在小佛堂念过佛,到了掌灯时分才去书房找卫刺史。
礼节性敲击两下,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卫刺史如往常一般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的却并非是公文,而是一幅图。
一幅美人图。
美人骑马立于雪中,头戴昭君套,身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戴了麂皮手套,拿着一条马鞭。
她目光含嗔带怒,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觉得她正在怒冲冲看向自己。
卫刺史就那样和图画中的女子相对,眉眼间一片静谧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