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二前夕的假期补课开始,许悠分到了理科重点班,没再跟阮姝待同一个班级了。分科后负担明显重了起来,都是两节三节连在一起的大课,新内容像填鸭一样,每天的试卷和练习册写得她手酸。 许悠感觉前所未有的累,写完作业都已经十二点了,早上五点钟又要起来,她在车上睡,在课下也睡。周日下午是学校唯一会放假的时候,以前她都是和许蔚然在一居室里看电影的,现在她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盹,然后脖子一歪,睡了。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她躺在床上,闻到外间开放式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 “作业没必要写完。熟练的题目直接跳过,只做新的。”他给她夹菜时说。 许悠点头。 “笔记用得上吗?” “嗯……别的还好,蓝色的那本我看不懂。” “回来我帮你补。” 她除了和他讨论功课上的问题之外就很少说话了,因为她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睡觉。她大概知道了一中为什么“课业不重”,由于补课的比例过大,很多内容都提前学了,学期中的联考才相对轻松。 * 八月的天还热着,教室的电风扇从早转到晚。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渗出薄汗,经常是写着写着皮肤就粘在了课桌面上,抽开时有种撕掉创可贴的感觉。许悠把齐肩的头发扎起来,脖子周围恢复了凉爽,她把梳子还给邓雨,悄声道了句谢。 她皮肤白皙娇嫩,脸颊带着自然的微红,没有头发遮挡,能看到她侧脸姣好的弧线。邓雨的目光被她耳朵下面的一块红斑吸引,拍着她的肩说: “你这里,怎么长了这么大一块斑?之前明明没有的。” 许悠听完就紧张了,借了镜子来照,果然看到了那红斑,却不知道它出现的原因。课间接水时被王锦看到,她目光呆了呆: “你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吧……” 夏天蚊虫多,邓雨以为是虫子咬的,但面积之大仍让她有些惊诧。她找出风油精放到许悠桌上;她回到座位时却说不用了,像原来那样散着头发,脸红得像苹果。 “到底是什么?” 许悠不回答,只王锦在一边笑。邓雨问了王锦才知道那是什么,也意味不明地笑了。 她又羞又恼。 傍晚放学坐进许蔚然的车子,她蹙着眉头说: “以后都不许你亲我了。亲得那么用力,害我被同学笑。” “我换个看不到的地方亲。” “不要……” 许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得了逞,修长的手从她的衣摆探进去,捻握在最为饱满柔软的地方。她嘤嘤地叫起来,等他放开,莹白的肌肤上留下来一颗清晰的草莓印。 * 隔天上学时她在学校门口遇到了阮姝。功课很忙,但在阮姝身上没显出多少变化,她挑着眉毛说: “我听邓雨说你有男朋友了,还亲了。你居然不告诉我?” 许悠心里一惊,脸色瞬间变了,突然间的质问吓傻了她。曾经试图拼凑的措辞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她微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不会报告老师的,你就说说是谁,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 “……” “说呀!”阮姝压低声音催促,她的眼睛里带了点狡黠,“我保证也不告诉你哥,行吧?” 许悠别过脸去,不敢面对阮姝的目光。心跳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都能跳出她的喉咙,强烈的紧张让她的身体也开始不适了,她卡卡壳壳地开口: “……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品格怎么样?” “还……还行吧。” “哎,我又不会跟你抢。”阮姝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像你哥那么好的人不多,能比得过他的人很少,比不过也很正常。” 许悠没懂她表达的是安慰还是优越,想到自己的情况就垂下了头。阮姝又问: “他是咱们学校的吗?跟你年纪相差多少?” “不是。……差不多,以前小学的时候认识。”模模糊糊的回答。 “哪天带过来我看看?” “不行。” 阮姝有些失望: “怕什么呀?胆子比老鼠还小。你看我不是光明正大地追你哥吗?想让你带人来,也是帮你评价一下,我看人准。” * 学校的文理班级在楼的南北两侧,上课铃一响,对话就不得不结束了。许悠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拒绝的阮姝,似乎并没有拒绝成功,只记得阮姝埋怨的语气和神情。她特别害怕,又特别愧疚,回到教室时问了邓雨,才知道是跟王锦聊天时被阮姝听去的。 “她还想问的,但我没再说了。——你和她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不说?” 许悠沉默着翻开了练习册。邓雨以为她担心被学校发现的事,便向她保证: “你放心,以后我们不提了。” * 从这件事之后,许悠心头的不安越演越烈了。再次说谎让她不知所措,说出真相也越发纠结,越发困难。她开始躲避阮姝,就像做贼的人躲避警察一样,走在学校里看到跟阮姝相似的身影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 但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补课正式结束的当天下午,阮姝出现在了许悠的教室门口,仍旧是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齐肩发带着小卷,牛奶色裙子外面罩了件浅卡其风衣外套。她趁着这几天有空闲,说要去许悠家玩。 “……我晚上要去英语辅导班,没空。” 那时许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说是补课太忙住校,实际每天都在许蔚然那边过夜。以前她还是害怕温琳会找老师查证的,但发现温琳没有这样做之后,她的胆子也渐渐肥起来,原本留在校舍的衣物尽数带到了一居室。 * 其实草原旅行结束后许悠在家住过一阵子,为了满足温琳跟许蔚然不走太近的要求。她发现只要许蔚然在,许成周就不会用很难听的话来骂她。许思音则是丝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欢,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家里人的礼物她一一收了,轮到许悠时她却别过脸去,只得温琳帮她收下。第二天清早,许悠发现自己送的芭比被大卸八块扔到了垃圾篓里。 她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什么都没说,当做没看到似的走进了饭厅。许蔚然下楼时注意到了那可怜的芭比,他问许思音为什么不爱护玩具,还让许思音给她道歉。 许思音依言照做。 当天晚上,许悠从书包里抽出课本,上面窜动着好几只硕大的蟑螂。 她身子猛地一抖,吓得失声惊叫起来,扔下书本往墙角逃去,那些蟑螂竟扇动翅膀在屋子里到处乱飞了。 这件事情给许悠造成了很严重的阴影,她此生最怕的东西就是虫子,尽管许蔚然把蟑螂尽数拍死并清理干净了,她还是整个晚上都没能睡好。许成周说家里没有蟑螂,只可能是许悠从外面带回来的,于是许悠看到了许思音掩藏不住的诡笑。 非常生气。 学校补课的前一天,她去菜市场买了四斤癞□□,把装着这堆活物的扁丝网袋剪出一个小小的口子,趁许思音午睡,搁到了她床边的嵌入式书架顶层。 许思音做起了噩梦,不明物体一坨接一坨地掉到她的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伴随着一阵阵难听的声音。许悠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三楼房间爆发出的哭嚎,温琳手忙脚乱地往楼上跑去。 她带着收拾好的行李飞快地潜逃了。 后续事情是从许蔚然那里听到的,他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无奈,还有些生气。家里乱成一锅粥,许思音的房间被彻底清理了,床单被褥窗帘地毯全都扔了出去。蟾蜍只捉出来九只,根据许悠的印象她一共买了十二只,剩下三只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最后只能打电话给家政公司,请人去做大扫除。 “大扫除的时候找到了吗?” “没有。”他低叹一声,沉着眉眼说: “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做了,把他们给气的。许思音也不敢自己睡觉了,时刻都要人陪着。” 许悠原本决定住校,再也不回家。但那天她还是跟着许蔚然回去了,还按照他教的说法诚恳又小心地道了歉。许成周骂了一阵子,温琳说了一阵子,事情算是过去了。许思音心有余悸,没敢再招惹她。 * 就是从这次以后,温琳不再像之前那样要求她经常住在家里。她在一居室过了一段没有忧虑的日子,他一向是惯着她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阮姝要来,她就必须回家去了,要面对许成周他们的脸色,这是她不会愿意的。如果阮姝不小心提到许蔚然每天去学校接她的事,那就更糟糕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到开学都要补习。” 许悠低着头收拾书包,满口的谎言令她心惊肉跳。她把化学练习册拿出来又放进去,拿出来又放进去。第三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练习册被阮姝夺去了,她把那册纸往书立上一拍,不无烦躁地说: “这样吧,国庆我去你家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