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盏人鱼烛全部熄灭之时,便是水木泽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日。 这句话从沈君瑶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便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齐琪心上。 “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走吗……”她攥紧了拳,忽又松开。 “死,不见得比活着容易,但也不该决定得这样轻易……”水木灼然微怔,看着齐琪一步一步走近,接着膝盖一屈跪倒在他面前,深褐色的瞳仁里满是坚定。 “我齐琪这辈子不跪天不跪地,不信邪祟,不惧鬼神……我现在跪你,只为恳求你,为他搏一次。” 一言一语,字字戳心。 她是经历过无数沙场血战的人,正因为亲眼目睹过太多鲜活年轻的生命在吞噬荒野的兵戈声中灰飞烟灭,才比寻常人更能懂得在血雨腥风暗流漩涡中活下来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刀剑无眼,你死我活,这便是战场。 更多的时候在明知是赴死的情况下还要让手下的人不顾一切往前冲,只为完成一次调虎离山的奇袭。 她能不择手段赢得胜利,甚至在注定死局的情况下扭转乾坤,却无法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是奇迹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个人看惯了太多生死别离,心便套上了一层冷硬麻木的外壳,里边反而愈加脆弱。 捷报上的寥寥数语,背后是用多少血肉之躯换取而来,没有几个人知晓。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被世人誉为“战神”的齐将军其实最是厌恶死亡。 不是畏惧,是厌恶…… 来自心底,深深的厌恶。 水木灼然定定地凝视着双膝跪地的齐琪,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为了泽儿朝自己下跪。 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桀骜,因为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就算对泽儿再怎样心疼与不舍,可如果让他向沈婉娴低头,那是绝不可能的。 袅袅白烟在空气中逐渐晕开直至消散,无踪又无影…… 床榻上的沉睡者面色白得几近透明,仿佛下一秒便会随着那轻烟四散、消失,沉睡变成长眠。 半晌,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继而对水木清说道:“传令下去,让丁叔通知所有水木家成员在主厅集合,准备坤天仪式。” “大哥/灼然大人,你真的同意救泽儿/泽哥哥了……”水木清与沈家妹子异口同声道。 尤其是沈家小丫头,眼睛都哭红了,然而一听水木灼然答应尽全力挽救水木泽,顿时转悲为喜。 “泽儿能不能过这关还是个未知数,先别高兴得太早。” 什么叫他同意救人…… 连沈君瑶和齐琪两个外人都能做到这一步,他作为泽儿的大哥,难道还会见死不救?真是岂有此理! 回想起自己自从十八岁掌管水木家以来,水木灼然自诩可谓是处处为家族殚精竭虑,以至于到了而立之年依旧未婚配…… 当然,作为水木家的长子为家里多付出一点是理所应当的,他心里也从未有什么怨言。 别人不理解也就罢了,但没想到自己在亲兄弟眼里竟然被打上了“冷血无情”的标签。 冤吗? 水木灼然没法觉得不冤。 转过身时见齐琪仍旧跪着,他不禁皱起眉头:“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 一股奇异而平稳的力道托住臂膀,齐琪感到自己随着那股力道的牵引缓缓站起……她摸了摸臂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时沈君瑶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吸吸鼻子:“灼然大人,泽哥哥魂魄缺失是天生的吗?” 刚才她一度陷入极度悲恸之中,居然忘了如此蹊跷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