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小小的外嫁女,生辰所需的东西本要不了多少好处,但能在王府里过生,也不是一件小事。再者,有王既明这样的公家在,多少还是有些台面的。
当是有苦也有乐,守得月明开罢。
戏台上唱着欢欢合合,一丝苦情味儿也不甚有,唱的是喜阙高阁,车水马龙,迢迢下生,永世繁华。
前院的坐席前,未设有男席女座,大家随意落座。钟言清早醒来时,倒没了前几日病恹恹不省人事的模样,反倒神气十足,坐在上首的位置,好不得意,与姐妹们说话的样子,无一不在彰显自己主人的地位。
先前因为疏君的缘故,王府设宴从不宴请外人,然而这一次受邀来的人却格外的让人感到意外。
王既明一扫眼下去,与何氏说了几句,脸上略有不满,但只是转眼的事,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与宾客言笑交谈。
何氏转头对丫鬟吩咐几声,这才上前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婉丽自是找到自己的好姐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罗氏在一旁细心的嘱咐管事的,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沈徽清独自落在院里的角落里,张望了半天也没见着疏君的影子,不禁有些失落的敲着杯盏。
浮玉双手抱胸喜滋滋的站在他面前,冷笑道:“怎么,王爷也有烦恼的时候?您瞧,若是觉得无聊,那吴小姐正与其他人说着话呢,要不要侄媳妇儿帮帮您,将人给叫过来,好生伺候您。”
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沈徽清怎能不知,但他自知理亏,心里有火倒也发不出来,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胸口一阵一阵的起伏着,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浮玉见状,更是面露鄙夷之色,摇头道:“啧啧啧,原以为当初您随她跳下悬崖是动了真情的,哪知,您的深情不过如此。早知道,您就该让辛公子陪在她身边,也让她少一份,所谓的……危险。”
沈徽清低头不说话,这般情况恰似默认一般,浮玉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低声骂了两句难听的,便往内院走去。
长谨长慎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的脸色看,担忧道:“王爷,您还好吗,心口又开始疼了?”
这是上次爆炸之后所留下的遗症,需得每日服用静心丸才能抑制片刻。说着,正要从怀里取出药丸来,沈徽清却挥了挥手道:“用不着了,先留着吧。”
长谨见他眉头紧皱,知道是在为浮玉的话感到烦心,又恐他为此牵扯到褚王身上,忙解释道:“王爷,其实褚王妃只是替殿下骂您两句不中听的,您别放在心上,这不,这会儿子,她已经去了后院,说不定是去见殿下的。”
长慎被长谨一提醒,又附声道:“这个时辰还早,您先听听戏文,再等等便出来了。”
沈徽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悔的盯着正与南松交谈的沐卿。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沐卿回了他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两人心里想什么各自都跟明镜似的,心照不宣。
话说疏君这会儿才睡醒,昨晚半夜想了许久,好像所有的东西又模糊了起来,但是有一条线索却还是清晰的。
她低着头喝完了碗里的血液,似乎是觉得与往日不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低低道:“这么还有一股苦味?”
江离悠哉哉的帮她梳顺秀发,听她说话带有一丝喜乐,便大抵放下了心,柔声道:“我让宓瑶在里面加了一些养气血的药膳,怎么样,还不算苦吧。”
疏君见他一脸乐呵的样子,青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只是声音还是有些沙哑:“还是你最有心,想了这么多,知道我不喜欢喝药,还变着法子的想要我养好身子。”
江离帮她挽发的手一顿,微微弯下腰去坐在她身旁,满脸愧疚,握住她的手竟开始颤抖起来:“是我以前不够关心你,从现在开始,我便天天陪在你身边,没人会再来欺负你。”
欺负她?这世间无时无刻不在欺负她,连老天爷都在折磨她,他能护她多久呢?一下戳中了心里事,她的鼻尖微酸,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抚上打了粉色的脸颊,眼眶里擒满了泪水,哽咽道:“能过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让你替我将雷云找回来,回来了吗?”
江离垂下眼眸,起身继续帮她戴上金钗:“回来了,只是脚上似乎有伤,宓瑶已经替它处理好了,没什么大碍的。”
见她在镜中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话,也没听他们说什么……”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许是发现了不妥的地方,疏君嗤笑一声,带着些许悲凉的语调:“听不听又何妨,你差不多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我也算是明白了,你与辰王,是相似的,我还能多说什么呢。”
江离替他插上最后一只步摇,对她说的话没有感到惊讶,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以后晚上,别再见其他人了,当心为好,不论是谁。”
疏君撑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缓缓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听你的,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别让爹等久了,今日可是宓瑶的生辰,算是对王府这些天发生的事冲喜了,不能去晚了,还有客人在呢。”
江离想起昨晚沈徽清拿着请帖兴冲冲的来找人,原是乌龙一场,可偏偏疏君想要顺藤摸瓜,也就默许了这个请帖是她王府的人发出去的。
想来沈徽清还不知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昨晚的话也算是说的重了,不知他今日还会不会再来呢。
江离心里排腹着,没瞧见疏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脸出神,两人心思各不一致。最后,还是疏君最先回过神来,捏住他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哥,走了,别想其他的,只是一顿简单的饭局而已啦,我有些饿了,像是一年没吃饭一样。”
江离看着她这副模样,虽然今日穿的分外色彩,衬托的脸色比前些天要好得多,又在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但还是掩盖不住她眼里的病态之意。一时不免觉得好笑又心疼。两人相携走出院子,江离摸摸她的头上还未理顺的碎发:“你还知道饿吗,这些天叫你多吃点,你可当耳旁风似的,没准的又要抓着我的手喊饿,今日就得多吃些,别又觉得哪里疼,大半夜的跑来打扰我。”
疏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头没脑的叫嚷:“可我就得守着你,难不成你是觉得我打扰到你跟楚……,不,不对,”疏君看着他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安和羞怯,转而低声道:“应该改口了,叫嫂子。”
江离的话轻飘飘的,听着很是细腻:“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不快走,别傻愣愣的,难怪会被人骗。”
疏君呵呵的笑着,扯着他的衣袖问道:“那你这是同意了我这样叫咯,需不需要我再去问问他。”
江离冷冷轻哼一声,什么也不说,扶着她径直的往前走,疏君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这么久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她兴致这样的高,江离也都一一让着她。
兄妹二人行至前院拱门处,见满园的宾客都已经落座,围在一戏台子前面,席上早已布满了糕点菜色,一时人多热闹,也没人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索性干脆找了个角落随处坐下。
凳子还没坐热,江离便急着起身离开:“稍等我片刻,去去就回。”
疏君看着他的身影落于人群当中,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睑。
如今她的身边连绿抚杜若也不得近身,除了江离宓瑶几人外,其余的人一刻也不能在她面前久待,杜若和绿抚二人她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只希望她的想法是错的,她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艳阳高照,虽然早有人搭上了高棚避暑,但这样毒辣辣的太阳还是会透过缝隙在树影下闪出一片片光影,直晃的人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