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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难免承受崎岖,年少也好,年老也罢,那条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
自宫里回来,纳兰恒硕的心情和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可纳兰府中的下人们见到他,却都匆匆行过礼之后,便诚惶诚恐地快步走开了。
纳兰恒硕也无暇顾及那许多,他大步向品兰轩走去,急于将在宫中听到的关于花好的事情告知福晋。虽然还未找到确切的证据,但宁妃娘娘既已看到了那朵月光花,一切,就又重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纳兰恒硕走进花厅,见福晋和月然正满眼无奈地坐在小几旁。他顾不得更衣,便将皇上和自己的对话同她们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什么?花好嫂嫂就是月茹格格!”听完纳兰恒硕的话,月然惊讶地欢呼起来。忽而意识到“嫂嫂”二字有些失礼,连忙用帕子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只是有怀疑,还不能断然确定。”纳兰恒硕疲倦地说着,刚欲坐到锦椅里,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呜咽声,于是锁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哎……还不是您那位二夫人。知道皇上急召老爷入宫,以为大难将至,从上午,一直哭到现在。”福晋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成何体统!”纳兰恒硕怒吼一声,拂袖大步向花厅外走去,福晋和月然亦连忙跟了上去……
二夫人的牡丹阁,紧邻品兰轩。推开那扇华彩的木门,一声声呜咽更是清晰可闻。
纳兰恒硕怒不可遏地大步穿过院子,走入牡丹阁的花厅。只见丫鬟们满脸惊恐地垂头站在墙角,平日衣着华贵妆容华美的二夫人,此刻正衣裙凌乱,钗环歪斜地坐在花厅中央的地砖上。她已哭得嗓音嘶哑,却依然一声接一声地哀嚎着,流水浸染胭脂,在脸上晕成几行滑稽的印痕。
“你这是在干什么?泼妇号丧呢?”看到二夫人这幅模样,纳兰恒硕走到她面前,怒火中烧地大声问道。
“啊!老爷,妾身不想死啊,妾身还没和您做够夫妻呢!”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纳兰恒硕走进来,二夫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大声哭喊道,“老爷啊,要是下辈子还有这样的荣华富贵,您可一定让妾身做您的嫡福晋啊……”
听到二夫人这句话,随在纳兰恒硕身后进来的福晋浅浅地弯了弯唇角,似笑,似辛酸,又似无奈。
“如果妾身做当家主母,一定会好好教育儿子,绝不会闹出这天大的乱子……”二夫人说着,似是很委屈地望了福晋一眼,遂又更凄惨地哭起来。头上本已倾斜的金钗,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滑落,一缕乌黑的长发,瞬间凌乱地散落。
听到二夫人这句表面委屈,实则嘲讽的话,想到不知身在何方的月朗,福晋只觉得心口狠狠一疼,不由得紧紧攥住月然的手。
感受到额娘身体的颤抖,月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用力瞪了二夫人一眼,遂又朝她吐了吐舌头。
“别嚎了!咱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纳兰恒硕大喊一声,止住二夫人的又一波哭喊。
二夫人张着嘴,不敢相信地望着纳兰恒硕。纳兰恒硕也懒得和她解释,转身欲离开这让人心烦意乱的花厅。
“真的吗?”见纳兰恒硕不似在开玩笑,二夫人忙拉住他的衣袖,一边胡乱地弄着被泪水和胭脂黏在脸上的长发,一边居然撒起娇来:“老爷,妾身刚刚是在练习唱腔,您年轻时,不是最爱听妾身唱戏吗?妾身……”
“哼!”听着二夫人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软言软语,月然气呼呼地冲她做了个大鬼脸,转身快步跑出了这让人回身不自在的牡丹阁。
想到刚刚二夫人那副嘴脸,只觉得像被人灌了一大壶水,心中又湿得慌又堵得慌,呕不出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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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秋风中的月蕊轩,已没有了春日的落樱纷繁,夏日的薰风袅袅。
血色残阳中,纳兰月然轻推开那扇素雅的雕花木门,走入主人不在却依旧氤氲着淡淡墨香的书房。
月然坐到月朗平日常坐的竹椅里,微微嘟着嘴环视了一圈这间雅致的书房。一幕幕童年的画面,如一幅幅画卷般在眼前闪过。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你们都去浪迹天涯了,独留我一人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月然委屈地说着,幽幽长叹口气。湿淋淋的目光,忽然落在桌案上一个未插花的青瓷花瓶上。
一幅回忆的画面悠悠在脑海中定格。那是,童年时和月朗哥哥一起玩儿“藏宝”游戏的欢乐情景……
月然忽感到心中一阵悸动,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拿过那只青瓷花瓶,小心翼翼地将瓶身倒过来。
一个折叠整齐的信笺,如一只雪白的小兔儿般从瓶口跳了出来。月然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拿起信笺,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那信笺上的字,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见,那素白的宣纸上,用无比熟悉的清秀飘逸字迹写着一首《蝶恋花》:
本是金枝玉叶花。辗转飘零,悠悠落我家。泪蕊含情映月华,怎奈恶风剪嫁纱。
伶仃凄苦十三夏。沧海遗珠,心碎如烟沙。我今纵马走天涯,只求与卿共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