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入太京将近一个月了。
谁也没想到,派出那么多人寻找的孟星澜,就在城内。一艘画舫很随意地漂在河道上,每日行船毫无规律,每夜歇宿的码头也不同。
陆知川很忙,总有不同人来拜见,包括孟星澜见过的伍叔。那虬髯汉子离开时见到她远远站在廊内,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一拱手就走了。
没人主动和她说话,明显感觉得到他们彼此都熟悉,只有她是个外人。他们对陆知川的恭敬程度更让她心惊,难道陆知川常来大齐吗?他以前上学堂,后来入朝,怎么会有时间来大齐呢?
她原以为听风是大周的组织,没想到大齐也有很多成员。在她的理念里,跨国的组织一般都不受朝廷待见,做的也都是杀人越货泯灭人性的买卖。
可听风是个例外。陆知川是大周的官员,还与大齐宰相有私交。这得多厉害的人才能做到?
船上待得烦了,黄昏时陆知川会带她上岸走走,聊些顺京的往事。两人皆是白衣,瘦高的公子儒雅,瘦弱的公子清秀,远远看着像兄弟俩。
一个卖菜的老头子步履不稳,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脚崴了一下,空空的箩筐突然晃荡,在陆知川的衣摆上蹭过。
老头子见得罪了贵族,吓得立刻跪倒求饶,慌里慌张把今日赚的铜钱全都掏出来给贵人赔衣服。
陆知川扶他起身,声音沉稳安慰道:“老丈不要惊慌,小事情,不用赔。”
老头子低着头不敢相信,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种好事。
陆知川很耐心地俯身帮他把掉在地上的铜钱捡起,塞回他手中。老头子这才信了,赶紧一瘸一拐挑着扁担离开。
孟星澜眼含泪意,酸酸地说了句:“哪怕你肯分一半的仁慈给上官霄,他也不至于丢命!”
“百姓无辜。”陆知川看老头子走远了才淡淡回道,“无论国家之间如何争斗,百姓最是无辜。”
“上官霄也是百姓!”
“不,他不是。”陆知川迎着夕阳往前走,沉着冷静地告诉她,“贵族就是贵族,不是百姓。”
“没有区别!都是齐人!”
“当然有区别。星澜,贵族之所以是贵族,除了权力,金钱和荣誉之外,还有责任,他们要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文臣要治理国家,武将要保卫边疆。上官霄不冤,他死得其所。”
“可他应该死在战场上!”
陆知川反问:“什么是战场?只有两军对垒才是战场吗?”
“”孟星澜不说话了。
陆知川继续说道:“国家之间的争斗,处处是战场。我用最少人死亡的代价赢得胜利,避免百姓被拖入战争的泥淖。星澜,这难道不是仁慈吗?”
“”她无话可说。
“因为你和上官霄的计策,裴梓归说服大齐皇帝出兵镇压穆州流民,如今流民死伤已超过千人。星澜,虽非你的本意,但这些人本可以不死的。”
“什么我不知道会这样!”孟星澜睁大眼睛,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脑袋发涨。她停下脚步摇头,低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借了个名头”
陆知川回身看她,轻声说道:“因为你不仅是贵族,更是权臣的义妹。当你离权力越近,行为越要谨慎。水面中央小小一颗碎石引起的波澜,传到岸边或许已成滔天巨浪。”
风拂过水面,催起荡漾的河水扑向孟星澜,徒劳打在石阶上,溅起几朵水花。她低头盯着看,水下黑黝黝的,像个无底深渊。
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地底,寡淡的月悬挂半空。很久了,孟星澜一直这样沉默着看河里的水。
陆知川没有催促,站在她身侧,负手仰望长空。侍卫们持剑远远站立,警觉观察四周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