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表弟出门,我转身与秋先生交代一番亦打算带着苏叶出门去。 杜管家对于四哥突然下狱也是措手不及,忙牵了马车候在门外。 坐在车中,我想着目前已经有表弟进宫去面见圣人,但是为了增加点胜算我还得去寻一个更加稳妥的法子。而这个更加稳妥的法子便是安国公府,这可以说是我们到京城后唯一的一点后台了。 我往车壁靠了靠,闭目假寐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似乎行了许久杜管家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女郎,安国公府到了。” 我这才悠悠睁眼,感觉身上似乎有些沉重,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件披风。对面苏叶端坐在门口处,小心挡住帘缝偶尔吹进来的凉风。 正值春季,可风还微有些冷。她大半个背对着车外,一张方正脸掩在阴影里,竟然模糊了那双凶狠的眼,我一笑对她道:“我们下车吧。” 苏叶掀开车帘跳下去再转身接我,我将披风放在车里搭着苏叶下车,待站稳却见苏叶又重新钻进马车。少顷,怀里抱着那件披风跳下来,一抖开罩在我的身上。 我无奈一笑,与她理论。 “我如今哪还那么脆弱。” 苏叶平板回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我一噎,竟再说不上话。好在安国公府到了,摇摇头带着人上前。 这是第三次来安国公府,还有一次是在新年送年礼的时候。以往在长洲隔的远了每年过年也就礼到人不到,今年人都在京城了,没道理还不亲自上门。 门外有守门的门房,衣着得体,看见我们上前已经率先过来了。 “是女郎来了,可是来见老夫人的。” 我笑着点点头,“今日外祖母可有空?” 门房面露笑容,答道,“都在的,仆这便带女郎过去。” 我以为门房所说的都在是说他们今日聚在一处,做好了心理准备见一屋子礼,见面时却只有外祖母端坐堂中,见我来了便笑着让我过去。 与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外祖父已经过来了。 “从刚来便心不在焉的,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这么明显吗?外祖母都看出来了。我深知此刻外祖父就在这里,也是个机会,忙站起身笔直跪下告罪。 “外祖父,青隐此次前来不敢欺瞒,实是有事相求。” “何事起来说。”两位老人都是疼爱外孙女的,那舍得人跪地上,又担忧那体弱的身子忙拉人起来,一边责备着:“怎的突然就跪下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季节,自己身体可受不住。” 我依着外祖母伸过来的手,站起来,敛裙如实交代:“兄长被认定科考舞弊下了刑狱,我想着外祖父身处官场这么些年可能想到什么法子能救他一救。” 这事对老国公来说也棘手,所以他想了想方道。“按往年,圣人都是在放榜后直接处死,若是没有人站出来禀明这事,恐怕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再次听这个结果,我依旧惊慌得身子晃了晃,良久才道:“真的没有办法救四哥吗?” “安儿,不是外祖父不愿帮你,而是圣人对这科考向来严厉,几乎是毫不留情的。”老国公也有些无奈,又不忍心看外孙女失望。 “外祖父,我这里有一计策,只是此计策有损世家利益。” “哦,说来听听。” 外祖母原本从来不参与朝堂议论,此刻也是担忧的坐着听我们说下去。不过外祖父到底谨慎些,堂中人多眼杂,就怕外孙女不经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泄露出去,为了避免招惹上不必要的是非,遂将人带去了他的书房。 到了书房,两人寻了椅子坐下,很严肃的环境下,我郑重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自古当权者最忌讳朝臣把持朝政,世家左右发展,削权便是每一位君主都想去完成的事。而如今的东启国可以说是世家林立,以我之见现在朝堂上泰半以上都是世家子弟吧。” 老国公诧异外孙女对如今朝堂局势的透彻,虽然很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过到底好奇她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他点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圣人烦恼的。朝堂上大半的勋贵子弟,很多没有才能却占着位置,所以圣人才想出了科举的方法以此启用有才能的寒门学子,同时也规定世家子若想入官场也必参加科考。” 我浅笑,对武德帝首开科举的壮举也是非常倾佩。 老安国公继续道:“但圣人有命令,世家有对策啊。很多世家嫡子因为优越的生活根本没有心思放在念书上,但是家族还要靠他们壮大,于是各世家各出奇招在科考舞弊。” 我适时接过话。“我所说的方法便是能大大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 “什么方法?” “殿试。”我缓缓吐出一路思考后那两个字。 外祖父似乎不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也是,从嘴里说出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真要实施起来还是很困难的,于是我继续解释这两个字的含义。 “就是在春试放榜后取前面名次由圣人拔沉亲自面见,当场出题答题,这样至少能减少将来进入中心朝堂的人是有才之人。只是这个方法可能会有损国公府发展……” 我早听四哥说过东启的科举流程,基本都是由官员组织监考,圣人只会在结果出来以后在早朝时顺便让那些人前来朝见一下,基本不涉及学识考核。不过,我也忧心,害怕外祖父不能接受这个提议,毕竟安国公府说到底也是世家之一,却不想外祖父可能见我担忧反倒安慰我。 “这倒无妨,安家只要我在,便坚决杜绝那些动作,至于我死后也会留下家训。人一辈子不管是显赫还是平庸其实都那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终于放下心,笑道:“外祖父是豁达之人。” 老国公爽朗一笑,颇感慨的样子。“这世间哪有永久鼎盛的世家,你们都住在乌衣巷了,想必你也知道王谢了,这两家还要如何壮大了,可如今不也没落了。所以......” 外祖父话未说完,我却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老国公感慨完这些,又看着外孙女,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时间过得真快,也就眨眼的日子安儿都会关心人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就像一只小奶猫,又瘦又小的躺在我的掌心。” 我微愣,想不到外祖父突然回忆起往事,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温柔的笑起来。“安儿今生有幸得遇如此多疼爱我的亲人,此生足矣。”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老国公抬起手似乎想再抱抱她,不过看着她温柔笑起的样子又一阵恍惚,犹豫着收回了手。“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下了早朝我与你舅父会单独求见圣人上奏此事。” 我感动外祖父的赞同,也看出他的犹豫,很感动这京城还有像祖母一样疼爱我的人,就在他放下手时,我上前两步偎依进他怀里,依恋的唤了声外祖父。 老国公怀里抱着外孙女,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常神色,如果忽略他仿佛钉在地上的身子。良久我感觉外祖父伸出大掌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耳边听见他的声音。 “你且安心等着,一切都外祖父在,莫担忧。” 我退开外祖父宽厚的怀抱,站在他面前重重点头。 因为担心家中其他人为四哥不安,我不敢在外祖家多逗留,那件事谈好后又陪外祖母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了乌衣巷。 二房的人已经全部被三哥带回去了,据说五姐原本死活要留下的,最后还是被三哥强制扭回去了。 艾叶泡了杯茉莉花茶端上来,我托着茶杯在鼻尖深吸了口茉莉花的清香,才感觉心里松快了许多。 就这档口,三姐带着红娘从外面回来了,神色间透着愉悦,见了我在堂中便笑起来,轻移莲步走到堂中。 艾叶照常给她沏了杯茉莉花茶,我抬眼扫一眼她身后安静站着的红娘,转而问三姐。 “三姐这是出门回来?” 姚青采闻言,柔和了眉眼,柔声说。“六妹,四哥的事我们不用担心了,有人承诺愿意帮我们。” “哦,是谁?” “皇太孙,我听说四哥下狱后,心情烦闷便想着出门逛逛,不想偶遇了皇太孙,他听此后也是对四哥的学问深信不疑,还说要去面见圣人为四哥证明清白。” 我一听,也是欣喜非常。皇太孙可是武德帝最看重的孙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武德帝至少会看在皇太孙的面子上见见四哥吧,只要能让四哥见着圣人,我便相信四哥有能力自证清白。只是此事还是应该与三哥,表弟他们商量商量。 表弟已经进宫这会儿还未曾回来,我想着秋先生虽然是修道之人到底见多识广,与他商量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加快捷的法子,毕竟四哥如今人在邢狱,搞不好会受皮肉之苦。 “什么?皇太孙进宫去为姚青恒求情!” “别激动,坐下说。”我刚说完这事呢,哪知道秋先生如此大反应,也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寻常,忙扯了扯他青色的衣摆。“坐下说。” 秋易以睥睨的姿态瞅一眼盘腿坐的小姑娘,内心翻滚,闭上眼平复了许久方再次坐下,道:“丫头,你知不知道如果皇太孙出面求情会害了那厮的。” 我惊呼。“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