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铸微微有些脸红,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你这孩子,虎毒不食子。爹也是为了你好。” 姜嫀捏了个板栗饼,并不应他。 姜铸只得厚着脸皮直接问道:“你认识季侯爷?” 姜嫀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季禹鸣,想了想,方说道:“侯爷喜欢酒坊的酒,我去送过几次,见到过。” “这样啊。”姜铸面露喜色,“那你抓紧打扮打扮,赶紧给侯爷送酒去。” 姜嫀心里极为不耻。 这爹显然是忘记她已定亲,还挂着未来世子妃的名头。不过话说回来,定国公与季侯爷相比起来,谁都愿意去套侯爷的近乎。 定国公府这些年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世袭的始终比不上有现功的。 不过她爹有这番心思,对她恢复自由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姜嫀打定了主意,然后凝神说道:“爹,侯爷喝了我酿的药酒之后,腿疾似乎有所缓解。” “你能治好侯爷的病?”姜铸惊喜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娘教过我医术,但我学得不精,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勉力一试。” 姜铸的眼晴早已闪闪发亮:“你若治好了侯爷的病,那咱们姜家就是季氏一族的恩人,到时候,到时候……” 姜嫀忍不住泼了他一桶冷水:“若是能治好,当然皆大欢喜。若是治不好,侯爷要是不高兴,也不知会怎样?还是低调些好,免得惹事生非。” “对对对,侯爷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吗?” “不知,我说是涂叔的侄女。” 姜铸竟然也没有生气,在屋子里来回走,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先不提也罢,只要有机会咱们总要去试试。兴许就成了呢,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侯爷念在咱们这片孝心之上,搞不好我的位置就能往上提一提,兴许还能进京……” 姜嫀忍不住又打断了他的白日梦,好笑地说道:“治侯爷这病,不是几坛酒就能搞定的,其中要用到许多名贵的中药材。” 一提到钱,姜铸一下子泄了气,有些心疼:“公中也没多少银子哪。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哪一样不是等着银子花?” 姜嫀心里阵阵冷笑,可面上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诚挚之情来:“爹,你忘了我的嫁妆了吗?先用我的。” 到了第二天,陶氏过来的时候,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她将库房的钥匙直接甩在了茶几上,声音里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怒气:“姜大小姐如今好生本事,三言两语就哄得老爷晕头转向。你小小年纪,如何能掌管得了这么多的嫁妆?” 怀碧正在替姜嫀修指甲,闻言,扑哧笑了出来。 姜嫀让坠儿堪茶,自己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瞧着指甲修剪得圆润泽亮,故意睇了怀碧一眼,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笑成这般,成何体统?” 怀碧当陶氏不存在一般,停在手中的动作,故作神秘地说道:“小姐,你有没有听说?昨儿个库房里来了一群识货的老鼠,将小姐你嫁妆里贵重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陶氏一听,气鼓鼓地指着怀碧骂道:“你说谁是老鼠呢?岂有此理,给我赏嘴。” 陶氏身边的两个嬷嬷却是不敢再上前。 大小姐威名,碰不得。 姜嫀凉凉地瞥了陶氏一眼,起身说道:“二娘,不过是还了我一半的嫁妆,就急成这样了?若是到时候悉数还我时,你该心疼成啥样?别人的东西永远是别人的。” 陶氏的确心疼得一夜也没睡好觉,浓粉都遮不住眼底发青:“我也是为你好。世子爷待你十七岁之时,方会前来议亲。你的生辰在明年六月,还有□□个月呢。现在就急着把嫁妆要回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急着嫁人呢。” 提起世子爷,姜嫀听到这个就觉得寒毛倒立,她无心再与陶氏周旋,冷冷地说道:“二娘是知道我性子的,嫁妆若差分毫,你自己看着办。” 正因为只剩下□□个月的时间,她的精力更要放在季禹鸣身上。半年多的时间,兴许就会有奇迹呢。 姜嫀再次出现在侯府的时候,阳光正好。 十月已然进入下旬,各色各样的盆景在寒秋中各领风骚。 可是姜嫀却觉得坐在院子里,踩着她特制工具的季禹鸣,更像是烟村林薄。 木轱辘放在光滑的u型石槽里,然后将双脚各放在木轱辘的两个把手上,便能够滑动起来,让久未锻炼的双脚不费力地进行运动。 这两样明明是农家粗活,可他一身白衣、白袜,踩得那是行云流水,风仪翩然。 姜嫀故意将芝麻放在u型槽里,顺带让季禹鸣踩成糊。 可季大侯爷居然一点也不恼,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好茶好果地供应着,甚至还说明儿个带她去地方。 直到第二天坐上马车,姜嫀还是晕乎乎的,不知道季禹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直直地看着他。 季禹鸣实在是觉得好笑,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浅声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是没睡醒呢?还有一会才能到地方,你要不眯一会?” 姜嫀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劲地摇了摇头:“我不困。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侯爷今儿个怎么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不好吗?”季禹鸣见她身上穿着素白色绣蝶折枝裙,衬得气色大好,唇角微微一勾,“不是你叫本王不要总呆在府里?” 姜嫀“啊”了一声,原来是冰葫芦开窍了,看来自己是警戒过度了,她讪讪笑了笑,再笑:“侯爷的确是不应该成日里闷着,就应该多看看戏,听听小曲,顺便解救下民间疾苦。” 季禹鸣眸中笑意更深,道:“你这么一说,本侯倒像是成了活菩萨了。” “菩萨好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普度众人,救民于水火之中。”放下了警惕,姜嫀便也顺着他胡说八道起来。 季禹鸣低低笑出了声,问道:“鸳鸯好还是神仙好?” 姜嫀一顿,有一句俗语正要脱口而出,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暗暗咬了咬唇,觉得那句俗语说出来似乎不太妥当,便立刻掀了车帘子,率先跳了下来,却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 成片成片的杏树,一眼望不到头。正值寒秋时节,叶子已全部变成了金黄色。无论是树梢上,还是地上,满眼都是黄,满眼都是金,满眼都是欣喜。 待季禹下来,姜嫀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那片金黄。脚下是层层叠叠的落叶,头上,阳光细细碎碎,穿过叶片的间隙,明澄澄一片。 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这一望无际的金色洗涤成蔚蓝的天空,她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清清笑声,惹得叶子一片,两片,轻悠悠地飘落,去向远方。 忽有陶笛声,柔亮脆婉。 姜嫀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一人一椅,小巧陶笛,吹奏之中,宛如云断长空。 心随意动,她长袖一甩,微步而动,翩然起舞。衣袂飘飘,仿佛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金色花海里,迷芳欲眠。 元曾望着远处的两个人,只觉得俊男美人,天生一对。姜姑姑通医术又多艺,脑子活络有胆性,做通房似乎有些可惜了。不过若是生个一儿半女,依侯爷对她的宠爱,兴许就能往上提一提。 一想到这个,他就满心激动。 侯爷开春了。 一曲毕,姜嫀站在季禹鸣面前,气喘吁吁地笑道:“侯爷真是深藏不露,剪得一手好盆景,就连这小小的陶笛也被你吹得如此曼妙。“ 季禹鸣轻轻一笑,将陶笛递给她,道:“给你。“ 姜嫀将陶笛拿在手中,便觉得异常轻巧,比一般的玉佩还要轻,尤其是白底绿叶玉梨缠枝花纹,手抚之处,凹凸有致,让人爱不释手。 她喘了口气,惋惜道:“可惜我不会吹,给我倒是浪费了。” 季禹鸣见她面上微红,吐气的模样,仿佛那杏叶俏皮又不失可爱地打转,一时移不开眼,细声道:“这个简单,你坐到那石头上去,我教你。” 姜嫀依言在那杏树下寻了块石头,与他面对面坐着。 季禹鸣示范了一下。 姜嫀觉得十分有趣,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指轻放在小孔之上。 果然,小调轻漾。 但是刚学了第一句,她忽然就脸红了。 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陶笛的哨口,季禹鸣刚刚碰过。她更后知后觉地想起为,那日在魏府的后院,他唇瓣的温度。 季禹鸣不知她为何突然脸变得酡红,明明气息已稳,可这般如霞的颜色,竟让他胸口猛地一窒,水波潾潾。 他想去碰一碰,手轻轻动了动,却没有伸出去,只是浅声笑道:“对酒当让你受苦了,这是本侯许你的好处。” 姜嫀只觉得左手握着的陶笛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她忙将那些旖旎抛开,然后抬起右手,拾起季禹鸣肩膀上的一片落叶,轻轻地拂过他的鼻尖,然后笑得有些贼:“侯爷,可是属于你的苦日子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