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手下三大得力师长,妇好尚未痊愈、师般有了年岁、就剩下一个雀侯正值壮年,他要伤了可怎么得了。
老射手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雀师是昨夜巡戍崴了脚,今早有些肿胀,巫师正在敷酒按揉。”
“是下危的族巫?医术怎样?”
“不不不,随军的都是巫族出身的巫师。大巫咸亲自挑选的,医术了得。”
那时没有医者,巫医一体,诊病疗伤都是巫师来做。弃听说这些巫师出身正宗,不由一喜,吩咐猪十三带着两师去往邑子里与雀侯会和。
临行前,他好生叮嘱了一番妇纹,嘱咐到邑中之后立刻找巫师为妇好诊治。又对阿犬交待乖乖呆着,不能擅离妇好身侧。
猪十三等在一边,待他得了空才赶上来问:“您去哪?”
“我先随这位……”弃指了指那老射手,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对方赶紧冲猪十三行礼:“小的出身雀邑,在家私名为巢。您唤我雀巢便是。”
商时大多数族裔都无姓,一个人若无官职,称名时可用出生地名私名这样的叫法。这位射手自称为雀巢,名儿倒是听着热闹。
弃嗯了一声,道:“我跟雀巢去前头观战片刻。”
猪十三微微蹙眉。他十年前便做了弃的师长,对弃颇为了解,少年时的弃刚正果敢,但遇事极易冲动。多年后再见,虽然弃明显沉稳练达不少,可猪十三担心他按捺不住亲自上阵。
好容易来到下危,可不能还没见大王就先让小王受个伤。猪十三情知劝不住,便唤来姬亶交代,一定要跟紧了小王,万万不能放他上阵。
当下队伍分开,大军往东进邑中驻扎,而弃带了姬亶和石头跟着雀巢往矮坡上去。只不过姬亶发觉,后面那一车上的仨少年虽然收敛不少,但仍不时互相低语,想是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王心有怨忿。
只不过,一登上那片绿草如茵的矮坡之后,这些人连同那几十个步兵便都不吭声了。
无他,眼前的一切太过震撼。
此地是下危西鄙,距离主邑还有三里距离。下危的地势与井方不同,乃是以黄土平原为主,广阔平川上只零星有几处矮坡浅坎,正是进行大规模冲击战的好地方。鬼方与昭王都选在此地作主战场就是为此。
只见矮坡之稍远处,遍地烟尘滚滚,马嘶人吼声冲天而起。矛戈丛林中,弃勉强可以看出有两股殷军在从两翼夹击着中间一股三百人左右的骑兵。他大概估算,殷军的数量比鬼方骑兵多一倍。况且又是平原,数量上来说殷军本该呈收割之势的。
然而并没有。
不光弃,就连上了没几回战场的姬亶也能看出不对来了:这两股殷军的实力参差不齐,左翼还能维持住车兵与步兵在互相配合的战法,右翼显得有些乱,像是磨合时间不够似的。步兵晕头晕脑乱跑,不知道跟着车兵冲锋。车兵上的射手和戈手配合不默契,骑兵进了射程还不知道放箭,离得远了又空挥戈乱勾。
更让人崩溃的是,右翼殷军中,有好几辆战车的御者连四匹战马都无法驾驭。马匹各自用力,战车时走时停或者干脆不走。有一辆车甚至因为猝然停车,把射手都摔了下来。
“这……这是大邑商的军队吗?”
姬亶目瞪口呆,石头也震惊不已。大邑商以武力建邑,他们几次见到的殷军都是赳赳雄壮、战力超群,何时见过这么乱的殷军?这哪能成为军?完全是各自为战的一团散沙。
弃面沉似水,雀巢察言观色,赶紧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右翼是前几日刚刚登入伍的新兵。还没来得及配合训练就参战了。所以难免互相之间疏于配合……”
“右翼指挥是谁?”弃打断他,目光逐渐焦灼起来。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战场上形势突变。大批鬼方骑兵也发现了右边的疲软,纷纷拨马冲着右翼冲杀。看那架势,鬼方这一次是以多折损殷军步兵为目的。
“是师般。”
那左翼就是昭王了。
弃在漫天的烟尘中急切寻找,可战场上旗戈交映,昭王的大旗隐在战团之中无法看清。弃瞪得眼眶子发疼也没看见父亲的身影。
此时鬼方骑兵已经冲散了右翼殷军,殷军被逼得挤在一边。鬼方骑兵士气更盛,怪叫呼喊着向着那些惊慌的步兵连射带踏。箭镞伴着血花飞溅,马蹄踏得骨折筋断。
弃额头青筋直跳,再这么下去,这些步兵就得全交代在这里!他站起身来急令石头驾车,准备上前支援。
这哪行!姬亶死死拉住,雀巢也连声劝阻。可是父亲就在眼前遇阻,弃哪能不管?一手提起姬亶丢在车下,喝令石头快走。
就在此时,战场上形势忽然又变。有鼓声突然响起,雀巢手搭额前费力观望,忽然指着战场欣喜地叫了起来:“大王!是大王!”
弃抬起头,只见一辆战车破尘而出,车上一杆玄鸟大旗迎风招展。旗下,一位身型单薄的射手稳稳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