瓀瓀心口胀得酸鼓鼓的,喉间干得发涩。这是进屋以来,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垂眸,伸手去拿那颗糖,没回答。 准备撤离的小手,被一修长有力的宽厚手掌裹挟。瓀瓀再也忍不住,用了点力挣脱束缚,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 宋旿隔着门,听着门内隐忍的哭声,他一顿,“哭什么?” “对不起……”她动唇嚅嗫。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心疼你……”她就靠坐在卫生间的门后,豆大点的泪滴止不住的往下砸,“对不起。” 宋旿怔了一瞬,在卫生间门前坐下。背刚触碰到门,就感到针刺样的疼,他只得放缓动作,慢慢用头抵住门。 瓀瓀其实不爱哭,也很少哭。在见到他之后,没哭。看到他手心里的糖,没哭。当她的手和糖被少年的手裹着时候,哭了。她只要一想到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如何在混战中保留一颗完整的糖,眼就发酸。 她明白,关于他的私事,这个少年最脆弱最敏感的部分,不该由她提起。或许是今天接收的信息和她的眼泪,第一次她没有守住。 没来由的她今晚第二次对自己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你都知道了啊。”他的声音一如从前,语气稀松平常。 诚如她的反应,她的几句话。不消片刻,猜了大半,少年心思敏捷。 …… 宋旿是高二转学来到江城,父母离婚后按照他的要求在学校附近买好房子,每月按时打钱给他,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刚到一个新的地方,宋旿虽然还是不爱读书,但也没闯祸,无不良记录。 时间久了,总有些人爱嚼舌根,风言风语。说他有娘生没娘养,诸如此类难听的话。少年本就一无所有,戾气横生,一时都有些怕他,倒也安分了一段时间。 一山容不得二虎,孙魁早就看不惯宋旿了,一直找不着机会收拾他。那次为了救钟蔚打伤的正是孙魁手底下好几个人弟兄,□□一触即燃。 所谓的‘魁旿之战’,不过是一个要命的一个不要命的的打法。宋旿显然是后者,结果显而易见。 输了的人自然不服气,到底也是忌惮他的不要命,一直没再出现。直到那天突然来找他,说是要挑战他,他不可能答应。那时候的宋旿能够明显感受得到他的目的已经不单纯了,而最主要的拒绝理由是他发现自己开始畏惧死了。 被孙魁和那帮社会人堵在巷口,他心里想的却是她喜欢的草莓糖还有欠她的那句一句解释。 瓀瓀听着洗漱台坏掉的水龙头有一滴没一滴的水声。 表弟周安是在去年除夕遇到他的。小区门口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引人注目,高一点的是年轻俊朗的高中生,眉眼间满是郁色。矮一点的是朴素普通的中年男人,满脸都在诉说着祈求。 在这个全世界团圆的日子里,宋旿也迎来了亲人。只是这个所谓的叔叔,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团圆。 那位曾经苛刻过他的婶婶得了癌症,人生转盘在发生戏剧性地改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终于想到自己对待过的侄子,觉得自己得到了报应,希望他能原谅自己,好安息。 那天周安陪宋旿在小区楼下的石阶上坐了很久很久。最后周安邀请他去家里吃年夜饭,他是怎么回答来着呢? 他说。 “周安,我不需要感受别人的幸福了。”少年孤寂孑立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拉的老长。 至于宋旿最后有没有去送他婶婶最后一程,周安就不得而知了。 瓀瓀想到那天他都主动买糖来哄自己了,而她还是没和他说话,眼泪又有加深的趋势。 “我脚麻了。”门外适时的传来话。 瓀瓀抬眸止住眼泪,“你先别动,我现在把门打开,你别靠在上面。” 门一开,瓀瓀就赶紧扶他起来,“你活动一下,现在有感觉了没?” “嗯,差不多了。”宋旿走了几步。视线扫到她脸上,整张脸都透着粉,眼睛又红又肿,眼里还冒出红血丝。他说:“等会走之前记得洗把脸。” “好。”他扶她在床上坐好,“那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他眯了眯眼,打量的目光越发莫测,“嗯……” “不难看。” 经这么一闹,瓀瓀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气氛也好起来。 她再次在床旁的那条凳子上坐下来,目光流转,最后落在宋旿的脸上。她看着他,眼里盈亮,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以后你会很幸福。” “一切都在变好。” “你很好很优秀。” 宋旿一一应承下来,回应她的目光,提醒她,“你该去上自习了。”他没什么大碍,但是需要留下来观察几天,这几天都得请假。 …… 宋旿住院当晚,瓀瓀还是回来上自习了。首先确认了杨吟和寝室里的人没受伤,再对他们表示感谢。 隔日下午放学铃一响,瓀瓀就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完自己东西,就开始整理宋旿的东西,全放书包里。 杨吟和钟蔚就在旁边看着她忙活,也插不上手。 杨吟问她,“瓀瓀,你是要去医院?” 昨晚回来眼睛就是肿的,过了一晚上还是有些红。倒是心情没有不好,应该没事。 “是的,我现在去请假。晚上可能会晚点来自习,不能和你吃饭了。”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哎,别喊了,早没影了。”钟蔚打断她。 “唉,旿哥还是很幸福滴,有美人相伴。”继续欠揍的说道。 “那你想不想也要美人相伴啊?想不想?”杨吟恶狠狠地挥着拳头。 “不要不要……”钟蔚瞬间一脸怂样。 …… 瓀瓀和老师请好假后,就直奔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她先到附近的餐馆打包好粥和饭才上楼。 推门前瓀瓀透过猫眼悄摸观望了几眼。宋旿靠坐在床头,眉眼微垂,手里搭着本书,泛着药水味的白色病被堪堪遮至他的腰际。 瓀瓀推门进去,脚步轻盈。 “吃饭啦!” “好”他合上书。 瓀瓀先把饭盒在床头柜放置好,“你看什么书呢?”又来到床尾去扯悬挂着的小饭桌,“我帮你把书带过来了,以后我每天都会做好笔记,你放心不会落下功课的。” 宋旿听她事无巨细的安排,看她在床上架好小饭桌。先扯了几张卫生纸细细地擦拭干净,又拿了几张纸垫在上面认真摆好饭和粥,最后拉了把椅子在他床旁坐下。 他看着她取出两双筷子,将其中的一双递给他。 “我陪你吃啊!”那双眼像是舀了两汪江水盛在其中,闪着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