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身形微微一颤,抬眸凝望着他,眸中含着泪光点点头道:“我知道。那并非你的本意。况且...你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我,清潭她不会变成这样。”
城勉摇摇头,态度诚恳、神情坚毅道:“阿萝。清潭她...从未怪过你。她说了,当日她前往营救睿王,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便后来遭遇不测,也并非是你的错。至少...在魏帝提出让她与摄政王府联姻之时,是你一力相护,才让她没被德王那样的小人糟践。
她嫁入睿王府,致使你们夫妻二人争执不休,心里其实是十分愧疚的。若非是你允准,她早就没了在闺阁时的欢愉。你将她护在睿王府,让她仍然保持了本性,她其实...很是感激。
只是我们谁都不能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清潭被马贼侮辱,确实让她之后的生活如同置身于地狱。可她全无半点后悔之意,她能救下睿王,能替你护住你的夫婿,心中并无半点遗憾。若当时,她没能出手相救...即便避免了被马贼侮辱之事,也或许会一直活在懊恼愧疚之中,不得安眠入梦。”
他说出这番话时,语气平淡从容,仿佛已经全然释怀了过去的种种。
江呈佳泪眼婆娑,鼻间酸涩难忍,心头重负终于在郎君的解释与安慰中慢慢垂落:“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听到你的这番肺腑之言。城勉...谢谢你。”
城勉笑着说道:“都过去了。阿萝,往事多思无意。”
两人的心底同时生出一片恬淡坦然,他们之间的误会伴随着今日的相见云开雾释,尴尬疏离的气氛也终于有所缓和。
堂中沉寂片刻,城勉再次启唇出声道:“阿萝,我此次前来,是想问你...如今活跃在前线的曹贺...是不是...他?”
江呈佳一怔,眸光闪烁了一下,点点头道:“是。是他。”
城勉面露惊喜,万般高兴道:“如此说来,冀州传来丧葬的消息,只是为了遮掩他化作曹贺的事实?”
女郎沉凝片刻,再次颔首道:“是,他没有死。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匈奴与鲜卑以为,他真的已经身死,从而放松警惕。”
城勉如释重负,当即挺直身躯来了精神:“阿萝,我想...我想去找太子,想去襄助睿王。我终究不是习惯于隐世之人。如今的九州,四处动荡,太子也渐有横扫九州诸国各族的意思。
若能助他统一整个天下,令四海升平、再无战争...我城氏一族所背负的一切才能算是真正的尽其所用。但,城氏之冤屈还未平反,我怕...我凭着现在的身份,不可贸然接近东宫。
倘若被朝中之人发现我仍然活着,牵连出当年的事情,恐怕会为东宫以及你的兄长招致麻烦。你是否可以动用水阁私下的势力,将我偷偷送到太子与睿王身边,哪怕只让我当一个谋士也好。”
江呈佳讶异道:“你还愿意弃隐出世?”
城勉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是,我愿意。太子毕竟是我姑母的血脉,纵然魏帝对城氏残酷不仁,可城家世代忠良,即便遭逢大难,也绝不会丢弃本心。
如今的九州,急需一个英明睿智的君主统领,只有天下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这世间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景象才能少一些。”
江呈佳轻轻一笑,低声温柔道:“阿勉,你果然还是从前的你。经历这么多风霜雪雨,还能保持初心。好,这件事我会帮你,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在前线...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苍稽山中还留有你的孩子,等着你归去与他相互依靠,振兴城氏。”
城勉颔首,唇角微微勾起:“这是自然。”
郎君低下眸,沧桑疲倦的面容上难得生出一丝喜悦。他沉顿片刻,又问道:“不如此次...你与我一同前去?我听唐曲说,自广平元氏县屠城血案后,你们夫妻二人便再未相聚。”
“不必了。”江呈佳断然拒绝。
她的果断让城勉很是意外。
女郎沉吟片刻,淡淡笑道:“阿勉,我与他之间,有太多不得已了。他放不下心结,我亦是。我们已无话可说,又何必再聚,反倒徒增烦恼。”
城勉张口,却欲言又止,最终放弃劝慰:“好罢。你自己心中有数便是。”
女郎浅声低应了一声,遂向他作揖道:“阿勉,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冀州,不如就在王府中多住几日?”
城勉摇头道:“前线情势紧急,我想...快些前往,就不在此多做逗留了。”
江呈佳也没有多做挽留,颔首应道:“好。既如此,我也不在这里多留了,需得快些安排,才能让你尽快离开冀州去往前线。”
城勉朝着她莞尔一笑,如同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干净纯粹。
江呈佳深呼吸气、闭眼沉静片刻,转身离去。
唐曲望着女郎她渐渐走远,轻微的步履声早已与萧瑟冷清的秋风混为一体,而她的身影也渐渐失去轮廓,逐渐化为一抹纯色融入火红的秋意里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