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的事情反倒少下来,夏荧也不待在学校,回来住到侯爵夫人的庄园,每天晒晒太阳睡睡觉,毕竟要去的地方可没这样好的阳光,几年都不能回来一次,她打算在走之前多享受一下来补偿未来的自己。 这个选择她也在电话里告诉了苏雪薇,阿雪虽然担心,但更多是激动,她自己就是成绩出色,本来可以留在学校成为讲师,但却执意去了边境行星的基地,在那边做更艰苦更没有前途的驻地军医,阿雪问她是不是感受到了基地的艰难所以要奉献自己的光和热,夏荧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只好说那你觉得是就是吧。 其实苏雪薇也知道夏荧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因为别人更改自己的决定,她话锋一转聊起在驻地要注意的事,特别是以夏荧的性格,可不要去招惹那些驻派的军官,他们都是参谋总部直接委派驻防的,可她提醒完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这些也是白说,要是有害怕的东西那也就不是你了……” “你今天总算说了一句让我舒服的话。” “还有一件事,我送你了一件毕业礼物,大概这几天就能送到。” 苏雪薇语气里那种欢快和愉悦让夏荧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你送我了什么?” “你忘了,再过一周就是你的毕业舞会了!我当然要送你一条裙子啊!” 夏荧差点把电话掉到地上,她居然把这件事忘了。 帝国军事学院的毕业舞会的盛大和隆重源于这所学校的特别。 作为培养帝国未来政治军事核心人员的学府,学院和帝国的贵族阶层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从创校以来,学院的毕业舞会都是在王政厅举行,皇帝陛下亲临,参谋总部全体人员到场,军队的高阶军官与名门望族如无意外无人缺席,因为他们也曾经都是来自这所学院毕业,这一届毕业的学生里也许就有他们的亲属或者相关人士,更别提谁也不知道这些学生里,哪个未来会走进帝国的统治中枢参谋总部,成为权势滔天的帝国支柱。 帝国一直是由皇帝陛下与参谋总部共同掌权,他们莅临帝国军事学院在王政厅举办的每一次毕业舞会,自然就有了政治意义,没人敢不重视或是只把这当成一场简单的学校的毕业舞会而已。 “你不说我真的忘了……”夏荧的头由内而外开始剧痛。 “所以说啊,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都替你准备好了,但舞伴你可得自己找啊!这个我可帮不上忙。”苏雪薇说道,“但你要记得穿好我送你的衣服,一定得在参加舞会时拍个照片给我!” 提到舞伴,夏荧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陆衍,但好像他们只能找同届的毕业生或者其他在校学生,也不知道哪来的约定俗成,破事儿多得要死,虽然说让她真的主动去找陆衍她迈不开腿也张不开口,可如果说谁是她唯一愿意一起参加这种场合的舞伴,也只有陆衍了。 这种活动,夏荧要么不去,要么一个人去,也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舞会是毕业生必须参加的活动,不能不去,苏雪薇也清楚她的脾气,非要为这破规矩屈服的话一个不爽,说不定业也不毕了,在夏荧沉默的时候,她赶忙补充,“要是有人来邀请你,你就像我一样,答应第一个,也不用烦恼拒绝别人了!” “我什么时候烦恼过拒绝别人……再说我觉得一个都不会有的。” 有没有人邀请确实无所谓,可看到阿雪寄来的裙子,夏荧觉得天崩地裂,她开飞船强行降落置身火海都比这一身绸缎长裙要更舒适,侯爵夫人看了后却一直点头,“你总算有个品味不错的朋友,这条很适合你。” 这是条雪青色的晚礼服,裙长曳地,下摆飘散,不同于袒露前胸与胳膊的常见款式,这条灰青色的长裙是冷淡极了的颜色,锁骨往上密织蕾丝一直缠绕过修长的脖颈,密不透风,褶皱膨泡袖是软软的纱绸,在纤细的手腕处收紧,上面却松松垮垮连着肩线,像瘫软的翅膀。这样严严实实的长裙样式古典好看,却在背后留有余地,从脖颈向下到腰际之上,后背露得恰到好处,不保守也不前卫,很适合在王政厅举办的毕业舞会穿着。 也不知道阿雪究竟花了多少钱,除了衣服,还有鞋子和其他配饰她也都准备出来,还给侯爵夫人附了一张纸条,希望她能帮阿荧好好打扮,然后拍照留念,侯爵夫人知道夏荧一般是不会拒绝苏雪薇的要求,又看她人生失去希望的灰暗表情,觉得实在是好笑,竟然真的难得不端庄的笑出了声。 夏荧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回学院去领舞会当天进入王政厅的邀请函与身份识别卡,负责这项事务的老师可能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她在学校内一贯的威名,觉得这个学生长得真是好看,于是顺口问有没有挑舞伴挑到眼花,夏荧摇摇头,自己也觉得自己穿上那个衣服一定很滑稽,还是一个人去然后待在角落不出来比较好。 她和老师告辞后又去宿舍拿了一些上次没有带回庄园的物件,装在盒子里抱走,路过荣誉广场时,一个人突然站在她面前。 “夏荧同学……我……我能邀请你去……去舞会吗?” 夏荧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制服上别政治学院的徽章,看军衔和自己一样,可能也是今年一同毕业的学生,本来白白净净还算好看的脸上红得像烧熟的碳棒,他看夏荧似乎在观察回忆,犹豫之后,还是开口说道:“我是靳颀,在中学时就坐在后桌……” 夏荧似乎想起来了,“好像是,我记得你借我抄过作业。” 靳颀一愣,以为她一定只记得当初那件不愉快的冲突,也是因为自己导致她和老师一直不和直到毕业,可能是由于一时软弱的惭愧,他明明也来了这所学校,却好几年没有敢于和她攀谈说话,得知自己毕业后要去很远的基地驻派,夏荧要去的则是帝国另一端的雪岭基地,他觉得再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索性一鼓作气,邀请她去参加舞会。 他犹豫踌躇了那么久,预先为这一句话排练了不知道多少次,光是走到她面前就已经耗尽了勇气,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当初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他。 靳颀有一瞬间觉得夏荧就算在别人眼里再不堪,也是他心中最无可厚非的完美之人。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没有关系……很高兴能和你再说话……”靳颀语气有点激动,夏荧却没有注意,她心里只想着阿雪说的,直接答应第一个就完了,一了百了最省事。 “行。” 靳颀被巨大的幸福砸得傻在原地。 他回过神来时,夏荧已经把自己电话写在他手背上走人了。 舞会在晚上举行,下午,侯爵夫人开开心心为夏荧打扮,替她穿上难穿的衣服,然后又调整刚给她挽好的头发,哼着很轻快的歌,夏荧说道:“你给你女儿穿婚纱的时候就是唱的这首歌。给我穿一件晚礼服而已,不至于这么开心的吧?” “你就是不知冷知热,我好歹也算抚养过你,看你从那么不懂事不知死活又冷酷吓人的小女孩变成现在稍微好那么一点,也还是很欣慰的。” 夏荧觉得如果侯爵夫人身上有个她最喜欢的优点,那一定是能用优雅温柔亲切的方式说出犀利嘲讽的技能,“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多跟你学一学语言的艺术。” 侯爵夫人抬头看了眼她,两个人都笑了。 “这个颜色确实也只有你穿好看,”侯爵夫人继续为她整理衣裙,“要知道大家穿晚礼服并不敢挑这样冷的颜色,再加上款式挑人,脖子短一点,胳膊短一点,身高矮一点都不行,再白里透红的肤色被雪青色一称,怕是雪肤成土,再没半点气质。可你白得发冷,有点惨淡的苍白,就最适合了。” “那这衣服该给死人穿,死人最苍白了。” “你啊……对了,晚上我让司机送你去市内,你下车时慢点走,别被车门夹了裙摆。” “不用,有人来接我。” 侯爵夫人撂下裙子,走到夏荧正面,诡秘地笑了出来,“你的舞伴?” “是,他说他来接我。” “是谁?你的同学?“ “不是只有同学能当舞伴吗?” 侯爵夫人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可怕,至少夏荧的眼里是这样的,她看着侯爵夫人慢悠悠绕着自己走了一圈,心头少有的发毛,“你干嘛?” “我只是突然觉得是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夏荧本来想反驳,但发现侯爵夫人还穿着平常的衣服,于是问道:“怎么?你今天不去吗?” “我已经老了,不爱凑热闹。”侯爵夫人走回夏荧身后,为她戴上项链后再转回正面观察,“这条项链挺合适,你戴着吧。” “脖子沉……”夏荧低头看了看这颗项链下面坠着的无数小水滴簇拥的大水滴形月长石,“我还是别戴了,路都要走不动了。” “这不比你在学校负重跑训练轻松得多?”侯爵夫人制止她摘下来的行为,“这是当年我和我丈夫参加毕业舞会时戴的,希望你能像我一样幸运,戴着它遇到值得陪伴一生的人。” 侯爵夫人说得诚恳感性,她难得这样说,夏荧也就没再推脱,只好点点头。 她全副武装好已经快到出发时间,侯爵夫人听仆人说来接她的同学已经在大厅等候,非要也去看一眼是谁这么有眼光,苏雪薇准备的鞋子鞋跟并不高,她知道夏荧穿高跟鞋走路只怕先要受伤,所以特意选了有跟但低的鞋子送她,夏荧也大步流星往外走,走下大厅的楼梯时,穿着一套正式礼服,因为紧张不停摆弄领口的靳颀抬起头,傻在原地张着嘴,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侯爵夫人在楼梯上好整以暇作壁上观,夏荧则大大方方走下去,径直穿过门口,又折返回来到靳颀身边,在他耳边击掌三下,“想什么呢?” 靳颀回过神面红耳赤,本想说一句你今天真好看,可鼓足勇气还没开口,夏荧人已经继续往外走了,他只好慌慌忙忙跟着跑出去。 “看来不是这个可怜的男孩子了。”侯爵夫人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