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有另一个说法——”
“什么?”
“星垂镇是世上离星星最近的地方,”罗依依朝着黑天上几颗星伸手,“手可摘星辰,垂垂落郎眸。”
夜风温柔滑落,薛洛侧脸瞧着罗依依,女孩发丝飞舞,认认真真看着天空,似乎真的想抓住星星。
“你想要哪一颗?”
话刚说完,薛洛就觉得自己可能烧糊涂了,执拗地扭回了头。
罗依依却认真地思考起来,最终指了指月亮旁的那颗星,“我想要那一颗。”
薛洛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那颗伴月星,总与月亮同出同落,心甘情愿的做它的附庸。
薛洛的声音有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为什么是这颗?”
不是最亮的,也不是最大的,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依依笑笑,“因为它会一直陪着月亮呀。”
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怎么,薛洛突然觉得有些热,罗依依眼里像是有火苗,灼得他不敢再看她。
“门主有令!你不能出去!”
男孩像是愤怒的小兽,咆哮着嘶吼:“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夫救娘!”
他太小了,堪堪只及成人腰间。
守门人只轻轻一提就把他拽起,毫不客气地推开,厉色道:“都说了是门主亲自下令,你莫要再胡闹!”
薛洛牙关咬紧,突然从怀中掷出一道符,“轰”地一声,那人的袖子被炸裂,手上的皮肉也被翻出。
“疯狗!”
这道没什么威力的符彻底激怒了守门人,他一把揪住薛洛的领子,将他凌空拎起,抽出一沓符纸就要向他砸去,却突然被另一位制止。
“阿莫,住手”,他冷眼瞧薛洛一眼,“好歹也算名义上的二少爷,打死了晦气!”
那抹浓郁的厌恶像是刀片,每一眼都能剜掉一块血肉,薛洛挣扎着爬起来,绝望瞧着山门关闭。
天地一片雪色,白茫茫地从山脚蔓延,暮光略略模糊,天际灰白色的釉色寂寥凄惨。
寒月里天黑的早,山头的微末灯光已经亮起,西边的矮小竹楼却还是黑漆漆一片。
有人跌跌撞撞在屋里跑,窸窸窣窣点燃桌上的蜡烛,微弱的光并没有照亮多大的方寸。
小小的人手持烛台跪坐在床前,榻上是个瘦弱枯槁的妇人。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笑容,慈爱地抚摸他的额角,“洛儿,你去哪里了?”
薛洛肩头落着未化的白雪,瘦弱的男孩颤抖着摇头,眼泪也随即落下,“娘,他们不放我出去,大雪封山,没有大夫愿意来。”
薛洛与母亲生得很相似,一双瑞风眼如出一辙,只是这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没了朝气,灰败与绝望把这位本该娇媚的妇人罩的密不透风。
她伸出手温柔擦去小薛洛脸上的泪水,气若游丝,“洛儿,不哭,男孩子不可以哭。”
她就要死了。
她早该死了。
在母子两踏上这座山头的第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等了太久,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末了,在这张坚硬的床上终于等来了剧终,她苍白的脸上肌肉牵动,突兀地笑了起来——解脱是好事情。
只是留下洛儿一个人,终究于心不忍。
她的洛儿会怎么样?
院中伺候的人早都跑得完了,娘俩被彻底封闭在这栋小楼。
薛洛身子抖得像是冬日风暴中的纤弱枝条,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渐渐滑落的双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没有接住落下的那一瞬。
娘在变冷。
冬天太冷了。
薛洛瞪大了眼茫然的流泪,蜡烛燃烧殆尽,滚烫的烛花落在手上也只能停留片刻的温度。
他给母亲换上了最华贵的那套衣服,细心拢起她的枯黄发丝,又寻来了房间最厚实的锦被,盖在已经冰凉的人身上。
恨意突然压在男孩脆弱纤薄的肩膀上,在不清楚什么是恨的年纪,薛洛就恨上了这个世界。
他在风雪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顾家的祠堂,那里已经备了一口薄棺,薛洛冷笑一声,原来这里的人比自己更早地预知娘的死亡,并由衷地期盼她的死去。
原来自己最珍重的人的逝去,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轻巧巧的一把棺材便可以收尾的事情。
沉重的巨响炸开,木屑横飞,呛人灰尘溢在空气里。
那副可怜的棺材劈得七零八落,变成一堆废木头。
薛洛拎着斧头站在漫天风雪里,手指不断滴落着血,映在白雪上是鲜红的几朵花,蔓延了一路。
罗依依猛然睁眼,一身薄纱被冷汗浸透,怎么回事,她梦见了薛洛童年的事情?
罗依依转头,黑暗中,薛洛正冷眼盯着她。
“你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