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仪扯了扯重英,用眼神示意他。 此时两个小辈正跟着凌华御风而行,脚下踩着祥云,祥云下是夜色里的人界。 敖仪一脸探究:“小姨,刚刚碰到的算卦道君,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算出当今天帝将来会成为三界之主的‘九卦道君’?” 九卦道君,幼承庭训的神族们对这个史书上的名字绝不会陌生。上古时候,盘古始分混沌,女娲炼石补天。原来的仙、人、魔三族交错杂居,还不像现在划界而治。后来,上古神族归寂,仙、人、魔矛盾逐渐激烈。当时,现在的天帝还不是天帝,还是人界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一天,一个山羊胡来了,说他一生只算九卦,卦卦可通乾坤;他给这位穷小子算了一卦,说此卦甚妙,不在六十四卦之中、却在乾坤之内;他对那个穷小子说了十二个字—— “紫薇照顶,勘定三界,始开太平。” 后来,这位穷小子在仙、人、魔的战斗中,跳过仙籍,直接封神;不久又迎娶云泽海大公主为妻;之后魔君郁冥战败,魔界与仙、人两界划界而治,天书之上,这个穷小子一跃成为三界之主、号令天下,以至于今。 后来仙家们把这特殊一卦称为“帝王卦”,又叫“太平卦”! 这个算卦之人,三界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他从哪来、到哪去,只知他一生只算九卦,卦卦乾坤,从无错漏;算卦时总有一只璇龟相伴;他的卦也只算给选定之人。 仙家们只好称他为——九卦道君。 敖仪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的,而且十分熟悉。此时她迫切地想知道今夜遇见的那个山羊胡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十分厉害的那位道君? 凌华微微转过头:“是。” 虽然只是一个字的回答,但也足以让两个小辈兴奋了。重英不像敖仪表现得那样明显,但明亮的双眼已经出卖了他。 敖仪接着问:“小姨你怎么不让九卦道君帮我和重英算上一卦啊?” “你们年纪尚轻,并不是求卦之时。” “可是那道君不是只给有缘人算卦吗,和年龄应该没关系吧?” 凌华瞟了敖仪一眼,眼神凉凉,复又转回头去。 气氛一时冷下来…… 敖仪与重英交换了个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之间较着劲儿,但都没再去触凌华的霉头。关于九卦道君的话题也只好到此为止。 …… 不久,凌华停了下来。此时已到三游山上空,这里是个岔路,往西北走是北辰山,往东则是云泽海。 重英自然领会凌华之意,作揖道:“劳海君挂记。”然后转向敖仪:“不久就是公主生辰,重英定前往祝贺公主戴冠之礼!”根据惯例,云泽公主未满五百岁前不戴冠;满五百岁后,才可戴上象征公主之位的头冠。 敖仪朝重英展颜一笑,并且笑得相当标准有礼,她也只有在这种外交词令中对着重英才会笑得这番淑女。“那敖仪就恭候重英真人大架了!”边说还边作了一揖。 凌华在一边看着两个小辈一番对话,尤其注意到重英的神情。再看回自家的娃,啧啧。 “海君,公主,重英告辞。” 凌华:“等等。” 重英疑惑地停了下来。 “最近注意北辰山的巡防,魔族或许有异动。” 重英一听,表情立马变得严肃,“重英明白,谢海君提点!”说完又是一揖才架云离去。 * 凌华与敖仪回到伏龙宫时,夜雨初歇,芭蕉叶上一滴滴地滴下珍珠似的雨珠。凌华一边吩咐阿衡去宣元量将军来见,一边走进兮雨宫。兮雨宫是凌华的寝宫,高楼广院,红墙黛瓦。宫中种着广河玉兰,此时的玉兰花淋了一夜酥雨,正含苞待放。凌华从自己房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一扬手,“接好。” ——啪。 敖仪接住,好奇地翻过封面——《识魔详录》。 “好好研读,尤其是里面第七章。”凌华背着手转过身,“今年你生辰之后,我带你去魔界。” 敖仪一听,一下把书按进怀里:“真的?!” “嗯。” 云泽海公主一声欢呼,冲过去就给了自家小姨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知道小姨你对我最好了!” 凌华有点无奈地淡淡弯起嘴角,“好好学,里面的法术和阵法要都掌握了我才带你去。” “是,小姨你放心好了!” 凌华点了点头,转身歇到榻上,一边从矮几上捻起一颗山楂糖球,“话说,我似乎听说仙界有不少女仙都对重英颇有好感。”一边煞有介事地说,“掐指一算,重英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见敖仪还一脸懵懂,继续道,“你作为重英的好友,总要多帮人家参详参详!”这些都是表面词令,凌华真正的潜台词是:看看人家重英,文治武功样样精通,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作为青梅竹马,仪儿你要好好考虑下啊,比那个什么启瑄的靠谱多了! 自从天条修改,这神仙之间的□□也就正大光明起来,不然天庭上也不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女仙围着“最想嫁男仙排行榜”上的男仙转了。当然,话说回来,可惜重英不在天庭,不然这么个大好青年没准还能跻身前三名? 当然,凭现在一心只有看男神想法的敖仪,是听不出自家小姨的话外之音的。她一听还有女仙倾心重英,先是一讶,没想到那种高傲自负的家伙也有人喜欢?但转念一想,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说不准就有女仙喜欢天天对着那张怼天怼地的脸呢! 于是敖仪释然道:“既然小姨发话,那我必然好好帮重英参详参详!可是……”转而一皱眉头,“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仙啊?”如何帮他参详? 凌华反问:“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的?” “唔……”敖仪托着下巴,“可能是像他自己那样,性格特别怼……开朗的吧?” 凌华看着敖仪,就看着。最终她摆了摆手:“下去吧,好好看书。” 然后敖仪就一脸兴奋地跑出去了,胳膊里抱着那本《识魔详录》。 唉,重英虽好,奈何自家崽瞎啊! 不一会儿,侍女阿衡进来,一福身:“禀海君,元量将军到。” 凌华起身理理衣服:“我马上到千波殿。” 元量是凌华一手提拔上来的军将,是现在总司云泽海十二万水军的大将军。有一头狮子般的头发,用布条扎好竖在头上;跟头发同样浓密的是下巴上姜黄色的胡子,肤色是风吹雨打里形成的麦色,身形魁梧,一对掀山锏舞得虎虎生风,现在则别在背后。 只见元量大步流星跨进千波殿,嗓门如洪钟一般:“末将元量,参见海君!”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格外提神! 凌华揉揉太阳穴:“请起。”又点点旁边,“坐。” 元量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在指定位置上,“海君,您叫俺来,是不是上月的军务报录出了漏子?” 凌华:“倒不是这些。我想知道最近巡防,可有异常?” 元量蹙着浓眉思量片刻,拱手回答:“禀海君,各地守卫并没特别报告,而且俺本月上旬才巡过一次海,没发现异常!” 凌华蹙了蹙眉头。 殿中的鎏金瑞兽缓缓吐着香气…… “通知下面,让他们好好查查,魔界之中现在又出现了哪些法力高强之人。” “海君,难道……” “正是。”凌华也不隐瞒,“这次在人界,碰到了个法力极高的魔族。如果不是戴着真珠滚云冠,我都不一定能发现他。” 元量一听便知事态严重:“俺一定告诉下面,让他娘的一定得把这个孙子揪出来!” 凌华端茶杯的手一顿,这么久了,她有时还是不太习惯这名老下属的语言习惯。不过这么一想倒是让她记起另一件事,“元量,你家夫人是不是快临盆了?” 一说起自家夫人,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大男人立马笑咪了眼睛:“海君,您咋记着这事呢?哈哈,本来说是后月十八,但医官前日诊出我家夫人肚里有两个娃娃,这不,预产期就到了年岁。要俺说,俺家夫人就是厉害,一下两娃娃!” 凌华点点头,元量家夫人可是个娇小淑女的美娘子,自从嫁给元量后肚子一直没动静。好不容易两年前怀上孩子,这仙家不比凡人,怀个十年八年都正常,但他娘子有凡人血统,这孕期就短了许多。 “你家夫人是头胎,要多多注意,如有事情尽管说。”凌华虽没生过孩子,但她上头两个姐姐都是生养过的,这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 一听这话,元量起身咚一声跪下:“多谢海君!”声音大得让千波殿的瓦顶仿佛都抖了三抖。 凌华无奈笑笑,点了点头。 之后君臣又聊了两句,凌华就放元量走了。 从昨夜连夜回来,再接着今早这诸般事宜,凌华到底是有些累了。此时暮春时节,草长莺飞,伏龙宝殿如一位端丽的佳人,烟笼碧树半遮娇妍。洗后的天空澄澈蔚蓝,倒是个睡觉的好时光。 凌华一甩袖子往后面寝宫走去。 “禀海君,中书令简大人求见!” 凌华咂摸着嘴:“就说本君休息了,叫他改日……” “臣简申,拜见海君!”还未等凌华说完,简申已如一阵风似的拜在眼前,直起身,一副正直不阿的表情。 凌华:“……” * 魔界怀悲城 一个黑衣身影敏捷地落在怀悲城北面高高的宫殿里。那人玄色长发如瀑,半扎半披,脸上带一面乌甲面具,遮住了眉眼以下的脸。在面具上,一双魔族特有的红眸如天上辰星,幽幽沉沉。他身姿修长挺拔,大步流星地走进宫殿内,身后披风翻飞,肩上的玄甲在暗红的天色下反射着幽幽冷光。 “禀城主,青鸟刚至。”侍卫半跪在大殿内低头禀报,声音不高不低,神态肃整,训练有素。 黑衣身影停下,看向大殿一侧,右臂抬起。那停在窗台上比巴掌大点的青色小鸟便拍着翅膀扑棱扑棱落到他前臂上。那人从青鸟脚上解下碧竹小筒,展开里面的纸条,看到一处,眼神一深。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翻手一覆,那纸条便如灰消散。 他摘下面具:“传,危楼。”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如同烈火烧过枯木,和他面具之下那张脸极不相符。面具之下,是一张年轻的、极其俊美的脸,额发微挡剑眉,红眸如星,映着殿外寒梅朝雪,气质似一柄封霜宝剑!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