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派的大厅内。泉石坐在上首,周锡跪在厅中,其余四个弟子分别坐在泉石的左右两侧。而画扇等人也在客座坐着。 泉石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厅中的周锡:“为何轻易祭出龙吟剑?” 周锡抿唇:“若是不用龙吟剑,弟子没有把握能从他的手中救出小玲师妹” “我是问你为何轻易杀生?!”泉石大怒:“为师传你龙吟剑时说过什么?!” “龙吟一出,必有死伤。”周锡沉默半晌:“龙吟剑乃上古神兵,亦正亦邪,若为正道所用,可除魔卫道,若……若为邪道所用,必将掀起人间波涛” “既然你知道当时那巴赞已经放开了小玲,你为何还杀生?” “他杀了秦师弟” “孽障!”泉石愤怒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案几,忽地站起:“为师教过你冤冤相报吗?!” 周锡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暴怒的泉石:“师傅说的是” “那你为何还杀生?” 周锡沉默,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对的,巴赞杀了秦师弟,他自然是生气的,可若是要说为了给秦师弟报仇就染上杀孽,也未必是对的。自己从小就在崂山派,师傅教过的道理,从来都是谨记于心,谨言慎行。 可是为什么当时自己会那么暴怒,会完全没有理智地要杀了巴赞? 大抵,是因为情吧。 看到巴赞将小玲捏在手中,力道一点一点加重,小玲的脸色越发的痛苦,他伤心,难过,心疼,愤怒。 为什么要擒住一个功力尚浅的小姑娘,她明明只有十五六岁,对巴赞根本不能造成威胁,为何要那么为难她? 平日里活泼单纯的小玲,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玲,一想到这,便觉得怒气难当,便觉得一定要杀了这个人,因为他伤害了小玲。 而这,是他不容许的。 “你到底……为何杀生?”泉石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今日巴赞会上山,也知道巴赞会在今日死于崂山,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杀了这个人的会是自己的弟子,会是周锡! “弟子愿接受惩罚” 泉石看着周锡,有些想要发笑:“哼,杀人偿命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你今日造了杀孽,来日必将会有报应。” “弟子知道” “那就逐出师门吧” 周锡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泉石,迟疑半晌道:“师傅……弟子愿以命相赔,请师傅切勿将弟子逐出师门” 泉石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道:“以命相抵?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师门?” “弟子自小长在崂山,崂山就是弟子的家,弟子就算死也不愿离开” “你在祭出龙吟剑的时候可想过会被逐出师门?” 周锡垂首默然,暗暗看着跪在地上的膝盖,心尖有些发疼。 自记事起就在崂山,这里是家啊,人怎么可以离家远呢。 若是……若是离开崂山,他就没有家了啊! 这时,小玲急冲冲从房外跑了进来,一眼便瞧见跪在地上的周锡,她索性也扑通一声跪在周锡身边,顾不得忽然下跪的疼痛,急急地磕了几个响头,道:“求师傅不要将周师兄逐出师门” 泉石斜眼看了一眼小玲,顿时心下一片清明。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你可知他造了杀孽?”泉石看向跪在周锡身旁的小玲。 小玲点头。 泉石闭眼深思了半晌,似乎花了好大力气下决定般:“既然违反了门规,那他就不再是我崂山派的徒弟” 小玲咬唇,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十指扣得泛白,道:“求师傅让我与周师兄一起走” 周锡看向身旁的小玲,刚想说些什么,泉石却是大笑了两声:“你可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去处” 小玲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周师兄是为了救小玲才祭出龙吟剑杀了那人,小玲愿意跟着周师兄一起走”顿了顿,又道“去哪里都好” “好好好”泉石大笑两声,似乎是听到了多么了不得的笑话般,道:“那你们都走好了” 周锡跪着向前匍匐到泉石脚下,慌张地叫道:“师傅!” 众人看向周锡,周锡道:“求师傅……不要” “你……”泉石看着跪在中央的二人,定定的道:“周锡,为师再教你最后一个道理” 周锡看向泉石。泉石无奈地轻笑了两声:“天地苍茫,四海为家” 天地苍茫,四海为家。 有了重要的人在身旁,自然随处可栖。 泉石看着二人,终是闭着眼摇了摇手:“走吧,快些走吧” 周锡怔怔说不出话,只是望着泉石,复又看看小玲。沉默半晌,忽而又笑了笑,恍若破晓前的曙光那么明亮温暖,道:“谢师傅” 谢师傅,让小玲跟着我,谢师傅,赐予我二人一生的自由,谢师傅,这二十多年的悉心教导。 谢师傅告诉我,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 “小玲,我们走吧”周锡轻笑,握住小玲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小玲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周锡,没有说话。跟着周锡便向门口走去。 “你二人记住,今日离开崂山派,就永远不可踏入这里一步” 门口的二人脊背一僵,小玲转过身来看着泉石,眼神中满是震惊。这就,不能再回来了吗? 这就,永远都见不到师兄们了吗?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吗?她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周锡,周锡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顿在那里,将背挺得很直很直,没有回头。 “师傅……”小玲叫道。 “没有什么可说了的,还不快滚?” 周锡拍了拍小玲的手背,小玲这才转身,跟着周锡,二人终于离开了。 “道士你……”此刻画扇再也忍不住。逐出师门也就算了,还不让人家回来,委实没有情理。 “画扇姑娘,人都走了,你还要为他们讨公道吗?”泉石看了一眼画扇,踱步走出了大厅。 画扇愣住。对的呢,人都走了,还能说什么?将才不说,是因为那是别人的家事,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既然事已了解,多说无益。 待岐拍了拍画扇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泉石他……也是为了他们二人好” 画扇疑惑地看向待岐,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了? 待岐轻笑:“既然他们都已离开了,若是还让他们能够时时回来探望,岂不是平添痛苦? 画扇低头想了想,心下了然。 既已离开,那就安心地肆意江湖,守着一个永远也不能回归的门派,何时才能得道?不回来,也是好的吧。 想通这回事,画扇也觉得泉石并没有多残忍,相反,他也是那么地重视他的两位弟子,如今一个造了杀孽,日后报应如何谁也不知,他也是担心的吧?可是门规在那儿,不得不做,否则,难以服众。 放了他们二人一起离去,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两人的情深义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崂山有个瀑布,从天而落,宏伟万千。所有弟子都以为崂山的瀑布是从天而落,实则不是。 崂山有个天涯,名为崂山天涯。立于天穹,落于人间。那瀑布,就是从崂山天涯上一泻而下,浩浩荡荡。 泉石站在此刻正站在天涯上,望着人间凡尘。身旁是待岐,一身白衣,头上的青丝以木簪遂意挽成个发髻,松松散散的,迎风而立。 “哎,我都是活了几千岁的人了,为何到现在还看不透别离苦?” 待岐笑了笑,云淡风轻:“我比你活得还要长,不也没看透吗?” “哈哈”泉石也笑:“上仙才是执着” 待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日后他们会明白的” 泉石自豪地点头:“我教出来的弟子,那是自然” “……”待岐道:“他们日后会生儿育女” “嗯?”泉石疑惑地看向待岐:“能算出来了?” 待岐笑了笑:“与她无关的事,当然能” “那我怎么……?” “因为你比较笨”待岐挑了挑眉,勾唇而笑。 “……”泉石决定不要和这个上仙说话,我这是关心则乱好不好!“没有找到那个东西” “无妨,再找就是” “若是没有” “那就教她修仙”反正来日方长。 “你为何不用……”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