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为了感谢陆勇悉心教导瑞哥,也因他带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特意在听雨观澜摆上了一桌席面款待陆勇。毕竟俞家如今吃素,还是在客似云来布下这谢师宴比较体面。 陆勇也不摆那虚凰假凤的架子,直接客随主便,听向晚安排。 等到菜上齐了,向晚亲自给陆勇斟了酒,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不喝酒的。 陆勇以前不喝酒,是怕一不小心说破了自己重生的事,即使非喝不可的情况,也是量力而行、敷衍应付。今天向晚设宴,他更不敢露底,也是怕自己酒后失态,再说出些什么‘肺腑之言’。 两个人以茶代酒,谈天说地,一直从朝堂大事聊到市井百态,不觉间,就到了酉时。 陆勇从前只觉得向晚较其他女子多了些魄力和智慧,一席话下来,他都觉得向晚错生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子,也定当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弄潮儿。 陆勇在掂量向晚,向晚也感慨过去对陆勇存了偏见,从谈吐中最能洞悉:陆勇虽然沾染了些许兵痞气,却是一个胸怀坦荡的人,自己从前真是枉做小人。 陆勇倒是没刻意装假,只是把两辈子积累的这点见识都发挥的淋漓尽致,为的,就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向晚知道。 如果是一般闺中女子,面对这样一个有胸襟有抱负的热血儿郎,恐怕早就丢盔弃甲、芳心暗许了。可是向晚哪是一般人,这一餐饭下来,爱慕之情没生出来,倒是颇有些义气相投,要不是自己身份尴尬,直管当场插上三炷香,拜了把兄弟都是成的。 两个人情谊渐笃,这称呼也慢慢从俞小姐、陆公子变成了俞家妹子、陆兄。向晚一早还在怪瑞哥没大没小,她自己这会被收买了却不自知。 因晚上还要继续教瑞哥习武,陆勇就骑着马一路跟随俞家的马车回了荷花里,陆勇回家换了身衣裳,马上又到了对门俞府,给他的小徒弟上课,可惜,向晚卸下了心防就再没露面。 如是又过了两天,陆勇每日两趟的往对面折腾,俞府上下对这位陆先生无不交口称赞,他不仅武艺了得,人也仗义,陆勇当然也不忘趁着和瑞哥教习的空档套他的话。 陆母蒋氏对于儿子的早出晚归并无他想,还以为是朝廷里事多,过去陆勇也常常收到些秘密指派,有时候一连数月都不着家。 向晚觉得大后方稳定下来,就要着手处理客似云来的困境了。 这三天下来,经过那四名衙役的努力,客似云来先后接待了近40桌进出衙门的客人。 起初,状元楼似乎并无所觉,但是从第二天起,对方应该察觉了端倪,不仅加派人手到工部衙门大门口拉人,甚至还派人上门威胁客似云来放聪明点儿,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以戴掌柜对胡老板的了解,这位不知在憋什么坏水呢,须得当心才是。 果然,在正月二十二这一天,往常给客似云来送时蔬的几家菜农都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没再上门。 这一点,向晚听了戴掌柜的建议早有准备,当天就通知事先找好的佃户把菜送了来,并承诺以后长期收购,当然,这车马钱客似云来全都承担。而且和戴掌柜言明,以后那些停供的菜农再上门,不准再收了。 胡老板等了三天,也不见客似云来有服软的迹象,还当那些菜农阳奉阴违,没有照他的吩咐去办。于是派人每天盯着客似云来的后院,才知道它家早换了菜蔬供应的菜农。 胡老板一计不成又祭出了第二招,花了银子让那些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守在客似云来的门口,只要看见顾客上门就出言恐吓,不过半个时辰,就轰走了六七桌客人。 向晚自然也有准备,赶忙找来了先前来收孝敬的两个兵丁,各许了他们10两银子的好处,当天就把人关进了牢里。除了银子的作用,大概也归功于上次杜仲臣出面,想来那两个兵丁还当客似云来和大理寺有些交情。 胡老板连败了两阵,简直是气急败坏,万般无奈,只好决定要使出他最后的杀手锏。 蔺大人替胡老板擦了几次屁股,已经向他三令五申,没事少给他惹麻烦。 胡老板看一般的手段都不起作用,只好硬着头皮又求到蔺大人这里,当然,靠的还是她妹的枕头风。 蔺大人虽在礼部,但和刑部尚书关系一直不错,只把名帖转给了胡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失了分寸:争名夺利可以,绝不许害人性命。 胡老板打算还像前几次一样,请来刑部的官差到客似云来先恫吓一番,要是识相点的,当天就会关门走人,也不必等着吃牢饭。 向晚连续两次让状元楼吃瘪,这几天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一确定他派人去了刑部衙门,就马上通知计划可以实施了。 这法子,倒也粗浅:无非是打蛇打七寸。他胡老板敢在如意巷兴风作浪,靠的是户部尚书蔺大人撑腰,要说谁是他胡老板的克星,当算是尚书府夫人郑氏,她一个当家主母,又是个火爆脾气,想来最看不得一个妾氏借着自家的声势在外面作威作福,只是如何让两边撞上是整件事的关窍。 为此,向晚特意请了姐姐向晴帮忙。 正月二十七这一天,兵部右侍郎商大人的夫人俞氏为了答谢日前上门恭贺的同僚故旧,特意请了相熟的几家夫人饮宴,这地点就定在她亲妹妹开的酒楼‘客似云来’,应邀而来的夫人有显国公家的三夫人、范家的长媳孙氏、吏部侍郎夫人赵氏以及礼部尚书夫人郑氏。这里面,郑夫人是诸位夫人之中诰命最高的,所以推让不过,和东家俞夫人同坐了金玉满堂屋里那张黄花梨木圆桌的上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位夫人从首饰衣料聊到了育儿经,又从育儿经谈到了各位夫人的御夫之道。说道这点,就无人不羡慕商家两代夫人了,不仅相公出息,还体贴周到,顶顶要紧的是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向晴倒也不自谦,坦言如今自己深感此生圆满。郑夫人就坐在向晴旁边,这脸上难免有些不甘,她虽也令人称羡,但外人皆知她府里有个得宠的姨娘,是蔺大人的心头好,和这位商夫人一比,可不就寒碜了许多。 向晴怕场面难看,赶紧把话题岔了过去,正赶上向晚亲自到雅间里给诸位夫人见礼,以尽地主之谊,当然,又额外给每位夫人新添了一碗鱼翅。 各位夫人平时虽不耐烦和个商户打交道,但因商子桓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少不得要卖向晴个面子,也知道此次设宴在此,摆明了是向晴给妹妹招揽生意。 正当向晚和诸位夫人寒暄,楼下突然跑上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报告,有位胡老板带着刑部的人上门来了,还口口声声说要封了客似云来。 在座的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吃个饭还能触了这样的霉头。向晴也赶紧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向晚出去查看,那位胡老板已经带着官差来到了金玉满堂门口,环视了一周,才颐指气使地冲这众人说话:“你们谁是这里的老板,站出来说话。” “鄙姓俞,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不知诸位是?” “这是刑部的几位大人,谅你也不认识,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趁早把这酒楼关了,省得将来有那牢狱之灾。” “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知道,这酒楼开门营业,归的是工部衙门管辖,如果有作奸犯科的事被检举,也该是先由京兆府收押提审,却不知道为何会惊动了刑部的诸位大人。” “我看你也不像那无知村妇,不妨直接告诉你,你得罪的这位胡老板,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屡次三番枉顾胡老板的警示,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我们今日来,实不愿动粗,你要是肯乖乖就范,关门大吉,我们自然也不会无故治你的罪。”一脸横肉的官差甲插话道。 “我倒是不知,这位胡老板,是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出来,也好让我明白明白。” “说出来吓死你,这位胡老板正是如今礼部尚书蔺大人的小舅子。”衙役拿了胡老板的好处,自然替他鼓吹,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机会见着官家女眷,包括他胡老板,从来也没见过她妹妹的当家主母,自然不知道在座的身份。 “一派胡言。”郑夫人还没等向晚如何,就拍案而起。“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充起了蔺府的亲戚,我且问你,你可认得我是谁?”郑夫人恼这姓胡的在外面仗着蔺府的名头为非作歹,更恨他让自己在诸位官眷面前失了颜面。 “我管你是谁,这酒楼就要查封了,你们这些食客还不快滚。”胡老板自认为有恃无恐,想当然的认为这些女眷只是普通的商户,谁让向晚之前那么低调,从没亮出过和任何官家的关系。 “好好好,你既不知道我是谁,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夏兰,拿我的帖子,到礼部衙门找尚书大人,就说他家亲小舅子正在如意巷的客似云来酒楼等他。”郑夫人这番话说的咬牙切齿,跟着胡老板一起来的两位官差面面相觑:这是碰到正主了? “今日之事,想来是有些误会,刚刚这位俞老板说的对,这酒楼里既没发生大案,我们刑部却是不能贸然插手,今日就先告辞了。”他们当差多年,这点眉眼高低还是看的出来。 “诶?你们别走啊。”胡老板除了耍横,其实尤其无脑,现在还没看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们把这位胡老板带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向晚看目的已经达到,直接让人把胡老板看管起来,只等着礼部尚书大人来善后。他要是官还没当够,自然知道怎么处理对自己的官声最好。 “诸位夫人受惊了,刚刚只是一场误会,还请诸位不要介怀。” “俞老板哪里的话,我在这上京城里住了这几十年,也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怪事,只当是长了见识了。”说话的是显国公家的三夫人,她向来心直口快,一旁的郑夫人险些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她现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怕是被俞家姐妹利用了,可是这气,她不忍也得忍了,事关蔺府的官声,要是俞家姐妹不肯放手,只需让几个御史联名上书,到时候别说状元楼,恐怕连蔺大人的椅子都会不保,从这个角度讲,俞家姐妹此举已经算是厚道了。 蔺大人一听说自家夫人和个自称自家小舅子的人照了面,就知道事情不好,到了客似云来直接把人捆走,还不忘向俞家姐妹道歉。 向晚解决了心头大患,又有些后悔把姐姐牵扯进来,毕竟算计了郑夫人,不知道她会不会怀恨在心。 向晴却反过来安慰她:一家子至亲骨肉,她不出手,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妹妹受人欺凌?何况,理亏的本就是他蔺家,没有约束好家里下人(妾的亲戚不算亲戚),在这市井欺行霸市,此番小惩大诫,已经是高高抬起,低低放下,要是蔺家知趣,应当感谢俞家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