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应道:“那好,你们随我来吧。” 两人随在家仆身后一道过去,可能宅子也就那么大的缘故,倒不是很远,只穿了一个月亮门,走了段石子路,再进了一个月亮门,便到他的院落了。 刘嫣大致看了一眼,这里虽说不上多么宽敞阔气,但耳房天井,倒很齐全。 两人隔着扇门,听到自屋内传来一阵口齿不清的声音,还有王氏恨铁不成钢的责怪之声。好在来前都已猜到会是这样,也不意外。 家仆站在门外跟里面的王氏通传一声后,得到回应,两人便进了屋。 王氏自屏风后面徐徐出来,晦涩的瞧了他们二人一眼。 “让你们二位见笑了。我出去一下,你们去看看他吧。” 王氏也不再避讳的上前说道,说罢,脸色沉郁的绕过他们,走了出去。 刘嫣之前就听刘宗不止一次的说过黄员这个人,曾夸他生的如何如何美,又多么潇洒俊逸。直到待她见到真人之后,她突然想起那个世人给他的美称。 他确实配的起。 刘宗见到他一身狼狈污秽的模样之时,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黄员今日一身紫色服饰,此时靴子也没脱,就呈“大”字歪着身子躺在了床上,毫无形象可言。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令刘嫣不得不掩起鼻子。 看着他一脸醉醺醺的样子,刘宗弯身拍了拍他的脸,唤了他一声“子胥”,看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意识。 忽然,他一下子自床上坐起身来,将刘宗吓了一跳。下一刻又见他满脸通红的弯腰捂着胸口,似是要吐。 刘嫣觉得,今日他们或许不该过来的。 “可好些了?” 等他难受的吐完胃里的污秽之后,刘宗掩着口鼻试探问道。 听到有人说话,他这才疲惫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目光有些飘游不定。 看到刘嫣时,嘴角立时勾起一抹憨笑,锵锵站起身来,摇晃着身子两步走到她面前,贴上去,在她身上深深嗅了一口后,打趣道:“这位美人好香,为何之前从未见过?可是这里新来的?” 刘嫣面露尴尬。 知他是酒后胡言,所以也没生气。 眼下与他离得近,他的容貌在她眼里也更加清晰起来。 他唇红齿白,下巴有些削瘦,秀气的鼻子上面,生了一双十分好看也容易被人记住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自带一股风流多情。 生成这样,不知有多少人曾被他迷惑。 当然,她不会。 以貌取人,确实还是肤浅了些。突然就又想起那人。 那人也同样长了一副害人不浅的脸,但是,真正吸引到她的,确是他的才情…… “怎么喝成这副样子,你真是连命都快不要了。” 刘宗叹了口气,拉过他道。 话音刚落,黄员颤颤悠悠的打了一个酒嗝,一时间,屋中的味道可想而知。 “阿哥,我先到外面透透气。好了喊我一声。” 刘嫣实在待不下去了。 刘宗应了一声,之后搀扶着他躺了回去。 见他安静了下来,到外面唤了一个家仆过来,问他可有醒酒的药。 家仆称刚刚已经喂他喝过醒酒药了,想必药效没那么快,让他们再等等,可能过会儿就醒过来了。 **** 就这样,一个徘徊在屋外等,一个坐在屋内等。 眼见太阳下山,天色渐渐暗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就在两人以为要这么一直等到明日,直到他自然睡醒过来为止的时候,戌时左右,里面忽然响起一阵动静。 刘嫣正坐在厅中,隐隐听到里面的声音,眉梢一挑。 看来酒醒了。 于是不急不慢的起身,进去查看。 见刘宗沿床坐在一边,好似一个长辈一般,对他开始说教起来。 “子胥你这又是何苦折磨自己,都一年多过去了,凡事总要想开一点不是?你不喜欢她可以,但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啊。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难道不是让人心疼?” “我知你心里苦,我又何尝不苦。这么多年了,我至今还是一事无成,不知何日才能熬出头来。我也有委屈,我也会难过。可我再苦,也没像你这般自甘堕落不是?你且听听我的话,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当日发生的事虽然确实值得怀疑,但是,那王氏既然对你死心塌地,你就接受了她又有何妨?她人虽然凶悍了些,说话也不大讲理,可是……” 刘宗说到这儿,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优点,除了胸前那两陀肉多点之外,还真是没啥好说的了。 “实在不行,你再纳个妾便是。” 最后憋出来一句道。 刘嫣听到这里,心头微微有些发凉。 此刻她才认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的阿哥原来和当今所有男人一样,认为男人娶妻纳妾,就跟活着就得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也是天经地义。 她也知道,在这里,格格不入的明明是她自己,怪不得谁。 或许要接受这些她还需要时间,有可能很长,也有可能一直不能接受。 黄员刚才还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慵懒的靠卧在床上,方才在刘宗说话间,察觉到有人进来,以为是王氏。不想,当越过刘宗,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娇艳的人儿时,眼睛都再没动了。 眼下听完了刘宗的一番话后,整个人还在呆滞中。蓦然…… “真是不错!” 他满意的盯着刘嫣,点头说道。 “你能听进去就好。哪天若有了中意的女子,无妨告诉我,我帮你去说。” 刘宗会心一笑道。 刘嫣又想起之前的事,突然发现,她的哥哥刘宗,其实有做月老的潜质。这么想着,不由轻然一笑。 “笑起来更是好看。” 黄员话一出口,同一时间,刘宗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望去。很快回过神来。 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根本就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不由长声一叹,直摇头叹道“真是无药可救也。” 刘嫣徐徐走上前,刘宗给黄员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刘嫣。” “子胥比你年长,你便唤他‘黄兄’吧。” 刘宗转而又对刘嫣道。 刘嫣略略朝他点了下头,当做初次见面的问候。 黄员精神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忙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穿好靴子,容光焕发的站起身来,朝刘嫣看了一眼后,对刘宗笑着说道:“我怎不知你还有一个妹妹?”又转头望着刘嫣,绕着她打量的转了两圈后,赞不决口道:“子胥能在有生之年目睹到女公子这样的绝色佳人,真是此生无憾了。” 被人这么当面赞美,若眼前是个正经的人,刘嫣或许还会有些难为情,但是他嘛…… 幸而刘嫣早就听过他的风流韵事,所以当他夸赞完自己后,心里丝毫没有波澜,只礼貌笑着和他客套了一句回去。 “你可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这一个妹妹,万万不能给你做小妾,还被你婆娘欺负了去。” 刘宗微微感觉不妙,忍不住警告他道。 要说黄员这人,性情虽与刘宗截然不同,但再没娶王氏之前,他的三观却还是和刘宗一样,蛮正派的。如今,娶了王氏,不但人风流成性,说话也有不靠谱的时候。所以当他立时信誓旦旦的跟刘宗保证说自己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不会对她下手,让他放一百个心,如何如何时,刘宗根本不信。 早前,他亲眼目睹过他被王氏几次从歌馆的厢房里抓了个现行。当时,他左搂右抱,好不快活。王氏为此,更是没少与他吵闹。后来,他去的太频繁了,王氏也管不了他,便就由着他去了。好在歌馆不似妓院,里面一般只是听曲喝酒,若是喝的尽兴了,赏点小钱给歌女,也是可以给自己调戏一番的。 不管怎样,哪怕他只是句无心之话,刘宗还是有所警惕起来,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才与他说到正事。 “此番来到这里,实不相瞒,我们是有求于你。” 刘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黄员。 黄员起先在听,突然见他停下,不由唇角一扬,璀然一笑。也没忙着回应他,只邀他们两人一起先坐下来,接着又亲手逐一倒了茶水之后,这才不急不慢的说道:“一年未见,长青怎变得这么含蓄了?何事但说无妨,但凡能帮到的,我定会倾力相助。” 见他这么说,刘宗安下心来。 “既是这样,那我便直接说了。一个多月前,家母病重不幸去世,我想,与其在高阳碌碌无为的过下去,永无出头之日,还不如来长安再谋前途。而我们所带盘缠不多,自是不能住客栈,所以只好求助于你,允我们二人在这儿住些时日,待我找到门路安顿下来后,我们马上就搬走。” “我当何事,原来只是要住宿。这有何难,你们尽管住下就是。” 黄员颇为大方的说道。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刘嫣一眼。 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刘嫣顺时低下头去装作要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