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面色已然变的有些恐怖逼人。 刘嫣心下一个咯噔,很快又缓了缓紧张,面上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奴家不敢诓骗,阁下若是不信,奴家也无可奈何,只是,御史大人身份不同,我你都不好开罪,望阁下考虑清楚后果后为好。” 见她说的一副诚恳,恰有其事的样子,孙良不得不又重新思虑了一下。稍作考量后,她的话还是无法令他信服,问她要证据证明,她亦是拿不出来。 孙良岂会甘心。在门外来回踱着脚步,心里反复斟酌此事。 **** 他在涿郡时便已听闻过她的芳名。 自己虽有五房妻妾,但没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想到下边人传她多么美丽,这才按耐不住,想着亲自看看,到底有没有传的那么夸张,也好让自己死心。不料,自上次以问路为由得以见到一面芳容后,心里就跟丢了魂似的,回来后茶饭无味,夜里难寝,心痒难耐了几日,终于定到了今日上门提亲。 他大老远的跑来一趟着实不容易,空手而归亦不是他的作风。再者,他是真的看上了面前这个花容月色的美人,岂有空手而返的道理?还有回去后,若被人知道自己被一小娘子拒绝,还不让人笑话死? 可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自己强娶的话,定会惹祸上身。 又想,若不是真的,事后美人成了他人之妻,自己岂不悔青了肠子? 一时间,难以抉择起来。 忽然—— “不行!” 他突然停下来道:“此事来的蹊跷,我且进屋问一问令堂便知。” 说罢,也管不得她再阻拦,强行就要进去。 母亲还在床上躺着,衣带已解。刘嫣岂能让他胡来,急忙挡在门前出声阻止。 “让开!” 孙良已然没了耐性了,一把将她推了开去。 刘嫣身子柔弱,怎禁得住他这么一推,当即摔在了旁边的门柱上。她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额头一痛,神志也有些不太清了。 不想这人如此野蛮粗鲁,早知这样,方才就应该直接关了门,把他赶出去才对,也省去了那么多口舌,还让自己受了伤。刘嫣此刻心里叫苦不迭。 孙良一时失手,起初可谓吓的不轻,待见她只是磕青了额头,有些淤血和擦伤,并未闹出人命后,方舒出一口气来。 但总归还是要敷衍一下的。 转眼,他换做一副满是心疼的样子说道:“失礼失礼,在下也是急了,你莫要怪我,待我与令堂定完了亲事,再来给你赔不是,到时候要打要罚,全听美人你的。”说罢,大步往屋里走去。 刘嫣再拦不住他,只好忍着额上的剧痛跟着一同进了屋去。 卞氏刚刚艰难的坐起身来整理好衣裳。方才也一直在屋内听着,听到动静不小,心知出了事,正要出去查看究竟时,恰时见人已经一窝蜂拥了进来。 刘嫣赶到孙良前面,来到卞氏身边,忙扶住她道:“娘当心一些。” 卞氏抬眼见她额上一片淤青,立时满眼惊痛道:“我儿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点皮肉伤,过几日就好了。”刘嫣忙安慰她道。 卞氏心急如焚道:“这怎么会是皮肉伤,都伤成这样了,女儿家最重视的便是这张脸,若是往后留下疤痕,这可如何是好?” 孙良杵在一边,不由心虚起来。见对方脸色难看,只好忙赔不是。遂又赔笑,拱手施礼道:“晚辈孙良,方才有事急着见夫人,所以一时心急,唐突了令爱,望夫人莫要怪罪。” 话虽如此,可心里却并不情愿。若不是有目的而来,他根本没必要低声下气的去讨好这位卞氏。 卞氏自知是他所为,方才除了真的为自己的女儿心疼,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此时,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面上的愠色也不加掩饰。咽不下肚子里的一口恶气,态度冷然道:“好一个唐突!今日你这番唐突令我儿毁了容貌,别说没有入你家的门,往后若是入了,那还了得?” 孙良没想到她一个病秧子那么不好应付,一时呆住,被堵的哑口无言。想到什么,刚要发誓以后会对她如何如何好,对面卞氏沉便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打断他道:“你不必多说了,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儿没有欺瞒你,她的确与人已有婚约,那人也确实是御史大人。所以,你若无其他的事便请回吧,民妇身子不便,就不送了!” 孙良还在反复想她说的话,确认没听错后,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这下可不好办了。他心道。 眼下见对方已经对自己下逐客令了,孙良虽心有不甘,但也无计可施。而这母女二人说的话,他并非就完全相信。反正来日方长,一时半刻她们也跑不了,索性先回去,慢慢再做打算也不迟,于是悻悻告辞。 见人终于走了,两人方舒出一口浊气。 事后,卞氏一个劲的问她有没有事,头痛不痛,要不要去把刘宗喊回来。刘嫣说没事,不用麻烦阿哥,养养也就好了,让她不用担心。卞氏这才惴惴放过了她。 家里买不起好的创药,刘嫣只擦了些止痛膏而已,至于会不会落疤,只能听天由命了。 卞氏看着一顿心疼,怕她脸上落下痕迹,千叮万嘱这几日不能沾水,不能乱摸。 刘宗酉时回来,见到刘嫣额上的淤青,吓了一跳。一番追问,得知前因后果后,气的饭也没吃,抄起了一个锄头就要出门找他算账去,说什么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行。刘嫣自是不能让他去的,好说歹说才将他拦了下来。 而经过这次之事,卞氏也急切攻心,病情突然就又加重了。 刘宗拉着医士来家里看过后,医士说,这是心力交瘁而致,身体衰竭,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刘嫣和刘宗苦苦求了他半天,他又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只是他医术尚浅,也没法子治好,催他们去别的地方寻寻医士,或许还有救。两人没有办法,只好放他走了。 是夜,下了一场秋雨,寒气更甚。卞氏身上冒了一天的虚汗,到了晚上,连地都下不来了,解手也是刘嫣持着夜壶上床帮忙。 家里拿不出钱给母亲找好一些的医士看病,刘宗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待母亲睡下,和刘嫣商量了一下,不行他去找邻郡的叔伯帮忙。 刘嫣以前听他说起过这两位叔伯。 凭种种事迹来看,希望渺茫。 大伯为人刁钻,平日做事也极没风度,虽说家里还算殷实,但却什么都精打细算,活活一个铁公鸡,找他帮忙,无异于去碰壁罢了。 而找那位小叔帮忙更没可能。小叔窝窝囊囊,是附近出了名的妻管严,尤其父亲刘夷过世后,其妻李氏就让他与她们断了来往,即便他有心想帮她们,估计也无能为力了。 刘嫣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刘宗的意思是先试试再说,不行他再另想办法。 两人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母亲又死活不让她卖嫁妆,虽然那点嫁妆可能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敢动了,万一母亲知道自己卖掉嫁妆后情绪一激动有个什么闪失,她就真的要悔恨自己一辈子了。事到如此,她自是不会反对刘宗去做这件事的,只是,担心他性子冲动容易徒增出事来,千叮万嘱咐他一定要以情动之,不可鲁莽行事。 刘宗认真的答应了她。 **** 次日雨停。 天没亮,刘宗就赶着驴车早早出门了。 刘嫣在家照顾母亲,一直等到戌时才见到人回来。 见他进门一脸沉默,神情愤懑的样子,刘嫣已经猜到了结果。 是夜,服侍过母亲,两人默默无语的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后,刘宗突然说到想试试求助长安的黄员。 黄员,字子胥,家住长安。刘宗之前与她简单的提及过此人。不过没有细说。只知道他是长安太仆府里的一个马监,长相不错。当时刘宗四下找机会入仕,碰巧遇上他,随便聊了几句,不想两人自此一见如故,后来接触了一段时日,互相觉得人不错,渐渐就熟络了起来,偶尔也有书信来往。 刘宗想让他帮忙在长安寻个好的医士来,多少钱不论,先缓解一下燃眉之急再说。 刘嫣觉得可行。 是夜,刘宗写了一封信,等明日一早就送去驿庭。 而这一夜,下起了雨。 阴雨连绵,不知何时能停。 刘嫣失眠了。 她躺在榻上半天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怕惊动到母亲。 或许是因为担心母亲的身体,又或许是近来发生了很多事,让她对以后感到迷茫和恐慌。总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 直到子时左右,隐隐听到外面有扣门的声音响起,刘嫣手心一紧,心下猛然跟着揪了起来。 随着叩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黑暗中,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一声一声,分外清楚。 这边,刘宗住在隔壁房间,因睡的也不深,听到声音后,忙起身去看。 刘嫣担心是孙良又找了来,心里正惴惴不安,也不知刘宗有没有听到。犹豫了一下,还是爬起身来,摸黑穿好了衣服,悄声走到房门前。 透过两扇木门间的缝隙,刘嫣朝外瞄了一眼。 外面还在哗哗下着雨,一个车夫装扮的男人撑着伞站在院门前敲门,他身后停着一辆白色的马车,自己若没看错,那是一辆香车宝马,价值不菲,虽然淋了雨,但也掩盖不住它的奢侈华贵。只是,车内究竟坐着何人,她不得而知。 此时,刘宗已经披了衣服,撑着竹伞出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