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安凝神想了想,而后道:“我想起来了,周小姐三个月前在‘零度’咖啡店前出了车祸,并且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回她?” “对!”吕伟泽坚定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大费周章,让阮小枫去查一个又一个案子,你直接让她去救人不就好了?” “光是逃过一场车祸有什么用?”吕伟泽冷笑一声说,“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车祸,那是谋杀!躲过一场车祸,那些凶手还会策划下一场谋杀,只有把他们都关进牢里,他们才不会出来害人!” “谋杀?”江承安问,“为什么是谋杀?” 吕伟泽眼神里裹挟着寒意扫向江承安,只催促道:“你先让阮小枫去救云清,她去救人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你先让她去救人。你要了解真相不急于这一时,可是我想快点看到云清活着回来。” 江承安犹豫不决,微微侧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眼阮小枫,然后对吕伟泽说:“你真的确定这样能把周小姐救回来?你刚刚不是说了,阮小枫擅自救过我姑姑,可我姑姑最后还是殉职身亡。万一她去了发生什么意外,却还是没能救回周小姐,那不是得不偿失?” 吕伟泽突然吼叫道:“我说过了!这个说不准的,你也死过一次,阮小枫也救你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不是没有再死一次吗?” 江承安忽如遭了雷击一般,他猛然间记起吕伟泽说过的那句话——“不枉她当初费尽心机救你一场”。他现在明白了,原来她曾经改变过他的过去,改变了他死亡的命运。 他的手突然有些抖,险些握不住枪柄。 “我曾经死过吗?”他转头问阮小枫。 阮小枫咬紧嘴唇,定睛看他,最后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死的?” 她轻轻抽着气,流泪说:“是你十八岁生日过完后,江队长殉职后的第三天,你被两个毒贩开枪打中心脏,是我求他把我送回你生日那天,改变后来的一切。” 江承安转开目光,眼眶里蓄起泪花,回想着十年前的事,“所以我生日那天,你哭得很伤心,是因为你又见到了活着的我?” “嗯。”阮小枫点头,“因为当时你是死在我怀里的,我看着你死的,所以见到你还活着,我没办法不哭。” 江承安扬起头,不经意眨了眼,泪水瞬间滑下。于是他拼命眨动眼睛,让眼泪流光,等到视野足够清晰,他才侧过头凝视阮小枫,终于问出那个他最怕知道答案的问题:“既然你可以跨越时间,那么我的十三年,对你来说,是多久?” 她迟疑着,蹙着眉望他,沉默着。 他也沉默地等着她的回答。 空气静止。 仿佛过了好久,她听到自己说:“二十四天。”说出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默默地数着日子,数得清清楚楚。 “原来只有二十四天,原来只有二十四天……”江承安自言自语地重复起来。 阮小枫不再说话,江承安也不再说别的话。 空气又沉又冷。 吕伟泽再也等不下去,向江承安恳求道:“你现在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就让阮小枫去救云清吧。让她去救人,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良久,思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江承安问:“她救完人会怎样?” 吕伟泽说:“我会送她回家,回到她那个世界。” 江承安垂下眼,木讷地哦了一声,又问阮小枫:“你想回去吗?” 她不说想与不想,却点了下头。 “那你去吧。”江承安轻声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枪。 阮小枫嗯了一声,抹掉泪水,快步跑到门口,却在一只脚迈出门槛时突兀地停住了。她握着方正有棱的门把手,端着肩膀,留给江承安一个瘦小的背影。 呆呆站着的那几秒钟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最后她决然迈出门,哒哒哒下了楼。 阮小枫走后,屋子里的气氛立时变得很微妙。 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的心上人去救另一个男人的心上人,等她回来了,她就走了。 吕伟泽见江承安不再拿枪指着自己,便自由走动起来,他从写字桌后拖了一把椅子给江承安,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一罐给他,一罐给自己。 他倚坐在写字桌边缘,盯着流沙一样陷进皮椅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与之攀谈起来:“你知道吗?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我现在就是个瘸子。” 江承安眼也不抬地问:“他曾经找人打断你的腿了吗?” “是啊,他叫人打断的。” “你得罪他了吗?”江承安拉开啤酒罐,语气仍旧漫不经心。 “算不上得罪吧。”吕伟泽悠悠叹了声气,灌下一口酒,“只是因为云清的死跟你们百盛集团有关,她死后我失去理智,去百盛公司大楼里闹事。江董事长可能也是心虚吧,亲自从三十五层下来处理我,让安保把我轰走,大致说了什么不必手软这样的话,所以我后来就是残废的下场了。” “为什么周小姐的死跟我们百盛有关?跟调查那桩泄密案有关吗?”江承安将啤酒罐放在地板上,坐直身体,终于提起了兴致。 吕伟泽神情郑重地说:“非常有关。” 江承安问:“应该不是有人想杀她灭口吧?我记得在她车祸之前,泄露公司机密的人就已经被警察逮捕了。” “就是有人想杀她灭口!”吕伟泽手指骤然使力,将手中易拉罐捏出了一条瘪,“只不过不是泄密的那个人,是那些被她发现其他秘密的人,比如说——杀过人。” 江承安挑眉问:“你说的那些人,是指张海清、高星、还有我父亲?” “没错,就是他们三个。”吕伟泽顿了顿又道,“其实本来还有第四个人的,不过因为你父亲的死导致百盛集团后来发生高层变动,所以那第四个人没再搅进这次事件,算他走运。” “‘高层变动’?”江承安惊愕地问,“张海清当年只是百盛的酒店后厨,后来竟然做到公司高层了吗?” “是啊,多可笑!” “那高星……” “自然是被云清发现他并非真正的周云朗。至于张海清和你父亲,是云清在调查泄密案的过程中,给公司高层做测谎时发现的。” “建立基准线时问问题发现的?” “对。”吕伟泽解释说,“正式询问前,云清和她学生会先问涉事高层一些能轻松回答的日常问题,以此建立基准线。她会问他们昨天晚饭吃了什么,最近一次是跟谁一起看的电影,而后她会逐渐增加问题的隐私性,比如会问是否偷过东西,是否在背后抱怨过公司,是否杀过人……呵!就因为多设置了这样一个问题,云清便发现了包括你父亲在内的那三人都杀过人的秘密。而那些人因为心里有鬼,怕她将他们的秘密说出去,所以就设计了一场车祸要杀云清灭口。” 江承安质疑道:“我父亲是公司的最大股东,他不可能泄露自家公司的机密,根本不必参加测谎,周小姐又怎么能通过测谎知道他的秘密呢?” 吕伟泽冷声道:“怀疑自己左膀右臂的忠诚,听从董事会的建议请专人调查他们,深谙收买人心之道的江董事长必然要尽量安抚下属,他的做法便是将测谎美化成一场游戏,并且亲自上场接受测谎。” “那你怎么就确定是他们设计的车祸呢?万一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呢?” “不可能是意外!”吕伟泽确定无疑地道,“云清收到过他们寄来的恐吓信,让她管好自己的嘴。” “那你知道是那三人中谁寄的恐吓信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阮小枫把他们都送进监牢,保证万无一失!” 江承安点头表示认可,转眼却直捣吕伟泽要害道:“不过阮小枫既然已经把他们都送进监牢了,那周小姐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吕伟泽正举着啤酒罐要送到口边,听了这话不由地动作一滞。 江承安眸光深邃,望向动作定格的吕伟泽,“所以,那场车祸,就只是意外吧?” “是又怎样?”吕伟泽呷了口酒道,“我先前的做法只是确保万无一失。其实我也预料过这种情形,所以我本来就想过让阮小枫走这一步的。” 江承安随意地嗯了一声,“那等她把周小姐救回来之后,你要怎样送她回家?” 吕伟泽哧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那就演示给我看。”江承安再次举起了枪,犀利目光钉进对方的眼睛里。 吕伟泽嘻笑的五官瞬间收敛,放下啤酒罐,站直身体,缓缓举起双手,“别开枪,要是射偏了打坏了电脑,我可不敢保证阮小枫会怎么样。” “什么意思?”江承安不解,“跟电脑有什么关系?” “阮小枫是来自与我们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连接点便是这台电脑。”他过扭身,用目光指向写字桌正中间放置的那台电脑。 方方正正的大块黑色与其他显示屏无异。 吕伟泽接着解释道:“这两个世界是重叠存在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和事重叠上演却互不干扰。两个世界里有相同的事物,也有不同的事物,但在两个世界中却存在着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既属于那个世界,也属于我们的世界,那便是这台做为连接点的电脑。两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对另一个来说都只是这台电脑里的一个庞大数据库。我可以找到这台电脑,操作这台电脑,更改其中的数据,改变另外那个世界的秩序。当然,那个世界里同样也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毕竟包含有一整个世界的数据,这个数据库实在太过庞大,有些时候不能做到完美……” “等等。”江承安眼里闪过一线火光,突然打断他的话,“如果那个世界于我们而言只是一个数据库,那么从那个世界过来的阮小枫,对我们来说,是什么?” 吕伟泽凝视着他的眼,抿住唇,不言。 江承安已经在心里渐渐勾画出答案,却不愿相信。他暴躁地冲上前,狠狠揪住吕伟泽的衣领,怒喝道:“是什么?” 吕伟泽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一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