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只男性而优美的手,子衿的手竟是先于大脑的矜持思考,不自觉的抬起放了上去,他很自然地握住。那只因长期握枪而带有薄茧的男性的手传递一股陌生的电流竟是令子衿心头一颤,手动都不敢动。她不知道,他同样的心头悸动,只是被表面的镇定掩饰。他感觉到她的不自然,低头冲她一笑,子衿不禁有被看穿的尴尬,抿唇,垂眸。人已被他拉进了舞池。 进了舞池的子衿才醒悟过来自己根本不会跳舞,一脚踩到他脚上,赶紧挪开,就更错了节拍,一窘。他看她抬起明亮的双眸无辜地看向自己来掩饰她自己的窘迫,不由有趣,微微一笑,安慰她:“第一次跳?不急,慢慢来。我们可以去到那边角落先练习。” 他牵着她穿过一对对旋转的舞伴到了舞池一角停下来,握住她右手抬起,自己右手放在了她后背,她一僵。 “别紧张,放松。很容易的,融进音乐,跟着我就好。” 他低沉温柔的声音让她放松,他鼓励的眼神让她镇定。他是个耐心的教舞者,她是个聪慧的学习者,很快就掌握基本的舞步,进退、旋转。他听出这是一组华尔兹组曲,旋转着把她带进舞池里面。因为熟悉而放松,因为放松而轻盈如蝶。子衿在他的带领下,融在了缠绵优美的旋律中,像天使,像精灵。旋舞中问了她的名字。 “子衿,”他轻轻地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时,见她一副了然的样子,一笑。A市人们、尤其是学生应该对他们都不陌生了。凝视着宛若天使的美人儿,想起那晚在然然居听到的对这个名字的呼唤。一丝奇异的感觉划过心脏,乔维京眼里心里再也没有身外的一切,只有拥在怀里的小美人,只有因为自己的带领而绽放美丽的她。只有她,而此时有她,就有了全世界。心头一股强烈的感觉,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拥舞,而是拥舞千年,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让二人失散,至今日才得重逢。他来不及想这种感觉的荒谬,毕竟二人是第一次对面相见。不过,他也根本没想到去想。 一曲结束,二人走出舞池。 尚未落座,一人来到面前:“维京。” 来人是白令妍。 白令妍本来在自家制衣阁订了几件旗袍,昨天做好,送到家里。她最喜欢其中一件浅玫红真丝缎绣白梅的,高领七分袖的设计,紧收的腰身,适中的开叉。清丽优雅的浅玫红衬的她白皙的皮肤更加粉嫩,贴体修身的设计托出她的婉转窈窕,而盛开的白梅又与她的名字相和。她想在今天这场宴会上穿它,想艳压群芳。偏偏领口松了一点,旗袍领松了可不好看,于是直接退回让她们改。也是管事的没交代清楚,再则这段时间制衣阁里实在太忙,直到今天中午才把这几天的单子做完,交出了那些单的最后一件。师傅们想着小姐同时做了几件,这件放在店里她可以穿另外几件,有这么多客人的单,肯定是先紧着生意,这是小姐自家的店啊。偏偏她就想在今天穿它。其实件件都这么漂亮,可惜她先入为主,仿佛只有这件才能让乔维京看到她的美。她下午到店里拿衣服时发现她们才开始修改,顿时感觉被怠慢了。管事的忙向她道歉,又做了解释,她无法反驳,又消不了气。看看时间,又怕赶不上。便抓着没有一开始把握住尺寸大发雷霆,管事再三向她保证决不耽误,亲自修改。可这改领子不同于改腰身,慢很多。好在改好上身后非常美,看着镜子中自己美丽的身影,才算消了她一肚子的气。就在试衣间补了妆,然后把他们敲打一顿,昂起骄傲的头走了。可是来到吴家,还是迟了,错了两支舞,尤其错开众人关注的目光,因为大家已基本开始和身边的舞伴攀谈。 白令妍是骄傲的,别人不关注她,她更不关注别人,只在衣环鬓影的宾客中找那一个身影。远远看到乔维京带着一个女孩子跳舞,那女孩子舞姿很美,印象中不记得A市有能与自己舞姿媲美的人,又是在乔维京的相拥下,不禁心生妒忌。穿过休息区及在舞池外观赏的人向乔维京走去,恰好音乐结束,他们往休息区走,她站到他们面前宣示主权的唤了一声。转过头对着那女孩子时板着面孔正要暗讽一番,结果一愣:“子衿,你怎么在这儿?” 子衿也看向她一愣:“姑姑!” “姑姑?”乔维京是真正吃惊。 “子衿,二嫂不是不让你这么小跳舞的?”白令妍脸上换上亲切宠爱的笑容,掏出手绢给子衿擦擦脸上的薄汗,没留神微微用过了力,好在子衿没有上妆。子衿微不可查地后退一下。乔维京敏锐地察觉,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收回的手绢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又被她自己转身时不留意踩到。转向乔维京,面带含羞含娇的笑容:“子衿是我哥和二嫂的女儿。你等久了吧?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 话落,听到又响起的音乐,挽过乔维京的胳膊:“维京,是狐步舞!” 回头:“子衿,你在这儿吃些东西等我们。” 乔维京看白子衿一眼,被白令妍拖下了舞池,眼光瞟到被她不小心掉落又踩到的手绢。眸光一深,转头认真地带她跳起舞来。 子衿浅浅一笑,看向舞池已起舞的众人,转身走向休息区的凳子,不知道刘莲那丫头跑去哪里了。 一曲结束,来到休息区,白令妍一如既往收获了赞扬与嫉妒。乔维京视线所及,不见了那个小天使。眼光找到自己的副官荀安,眼神明灭,没露声色。没人看到荀安出去。两支舞后,荀安匆匆过来,向乔维京耳语几句。乔维京沉吟一下,回身看到站在一边关注地看着自己这边的白令妍,温煦一笑,伸手牵过她走进舞池。接下来所有的舞中,乔维京给她机会展示了所有花式。让白令妍在交际场跳舞以来收获了最多的关注、欣羡与妒忌。宴会结束后,抛下白家的车子,乔维京与荀安一起把她送回了白家。在他的注视下,白令妍幸福地走进家门。她还坐着一个钟情女子绮丽的美梦,却不知道刚才的舞会上已是乔维京给她的最后一次带舞。 车掉头,迎面驶来白家的车子,车子里坐着白家大小姐,刚刚送刘莲回来的白子衿。 乔维京沉默地从后视镜看着那辆停在白家大门前的车子。荀安在驾驶座慢下速度,看着他,踌躇片刻,唤了声:“师座。”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吧。” 靠上椅背,双目轻阖。脑海里交织过白子衿,自己与白子衿的共舞,自己对她的感觉,白令妍对白子衿的态度。车子驶到寓所,心里做好了决定。 三天后,乔维京以一个军人的果断干脆又一次携着礼物拜访白家,不过这次却是提出终止议婚。是的,严格来讲,他们并没有走完订婚的议程,只能算有意向议婚,还算不得已订婚。不过,之所以中间阻下了进程,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若是和平年代,恐怕二人已经成婚了,当然,也不能肯定。不过,未能完全订婚不是两家任何一家意愿,而且在两家尤其是白家的心里两人是订了婚的。这件事情无论怎样,受影响最大的总是女方,礼节和道义上都该来做个交代。 乔维京以国家战事未休,自己身为军人,生死难测,且一旦赴前线亦归期难定为由,而今既未成婚,便不忍误了白令妍大好青春。白令启知他是托词,可也是事实。妹妹看上他的好皮相、他英雄的光环和军官夫人的头衔。而他更希望妹妹一生安稳,有人疼护。当初听到他们开赴印度的命令时自己就有些犹豫,他今天能主动提出,心里显然已做了决定,勉强的婚姻不会幸福,既然全了白家的脸面,他便答应了下来。 因当初礼数未全,现在程序倒也简单,只有妹妹手上有一个乔夫人当初送的翡翠玉镯,许诺稍后找妹妹说明情况后送到他的寓所。乔维京离开白家,回头看看白家大门。 白令启没有想到,和妹妹退了婚的乔维京会在他有生之年和白家有一世的牵扯。 白令妍听说以后,在家里大闹一场。她钟情乔维京,圈子里的人秘而不宣都知道乔维京是她的未婚夫。她的梦还没做完,忽然之间就说退婚了,还是被退婚。仿佛她抱在怀里的宝贝被人一把打掉,让她心疼不已,再加上她骄傲、要强,如何输得起这个面子?可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哥哥,这次竟非常坚决地拒绝找回乔维京保持订婚,也不让她去找。眼见哭闹不行,最后绝食抗争。谁知哥哥知道后看着被她打翻的晚饭,不管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当着她的面告诉一众伺候她的丫头婆子既然小姐不想吃饭,那就不要端饭给她,碍小姐的眼,又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