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乔维京虽不是地头蛇,可是有本地东城的百年大族傅家的傅仲年,有他自己的前途,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新一军可是国军的明星战队。比较起来,白令妍若对乔维京倾心,事数正常,却算不得什么。论人才,儿子并不差,只是少了一层英雄的光环而已。可是白家作陪嫁的财产、白家的声望、白家作为亲家的助力却是他们高家需要的。婚姻之好本就是合的两姓互为助力,而且这其中自然是以男家为主,所以不到最后一刻高家是不会放弃的。 接下来的每一支舞都是乔维京陪着白令妍的,直到傅仲年夫人金玉兰要提前回家,乔维京去送师母。白令妍知道乔维京与傅仲年的关系,而乔维京的父母又不在这边,聪明玲珑的她自会奉承金玉兰。只是等乔维京走后,她也没有待下去的兴趣了。便去找到哥哥提出回家。白令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周到的打过招呼后带了太太、妹妹和丫头回去了。 白令妍和乔维京确实有订婚,这要说回四年前。1941年过完中秋,白令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要去到重庆,当然这一去更是给当时的政府奉献一笔资金,顺带做自家生意。白令妍知道了消息,缠着哥哥带她去开开眼界散散心。看着眼前的妹妹,自父母离世,自己一手带妹妹长大,名义上是兄妹,实则如同父女。可是无论自己如何尽心,毕竟还是兄妹,再则因要操心生意也精力有限,所以怎么也弥补不了失去父母的缺憾。妹妹与两个嫂嫂并不亲近,三姨太对妹妹倒热心,只是她是个姨太太,妹妹看不上她。妹妹算比较懂事,不会打扰自己办正事,在家里却是很黏着自己。想这么多年,她刚刚长大就遇到沦陷,也没敢放她出过A市,这次去重庆,是陪都,她既想去,就带她去散散心吧。 重庆,一座山城,历史的原因让它登上了世界上瞩目的舞台。美丽,热闹,又因为陪都的身份而朴实、庄严。从踏上它的陆地开始,白令妍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在A市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舒畅。还不知道这座城市将给自己带来多么美丽的收获时她就从心里爱上了这座城市。重庆聚集了政府各机关部门、要员、驻守的军队、流亡的商贾、贵人。战争在这里没有抹去生活的色彩。这里有旖旎多姿的各种名义的宴会、舞会,而白家的财力、声望、哥哥的处世玲珑让她得以机会参加那些热闹的聚会。也幸运地,在一次舞会中见到年轻、英武、风度翩翩的三十八师第三团团长,时年只有二十四岁的乔维京。二十二岁的白令妍曾以第一夫人宋美龄为偶像,以三十岁为界,精挑细选自己的夫婿,一定是要能把自己带到高位的才俊才行。对她这小女孩做梦的宏大梦想,白令启只是宠爱一笑,反正妹妹年龄还小,有自己在,有白家在,总不会让她难过就是。可是这一场舞会将她所有的目标实现,她对乔维京一见倾心,抛下女孩子的矜持缠着哥哥给自己引荐说媒。白令启取笑她这么早就推倒了自己的宏志伟愿,她辩说按军衔,乔维京还只是一个团长,可是他年轻,整个国民政府二十四岁的团长有几人。白令启知道妹妹是迷恋乔维京的好样貌,不过他也看出乔维京有着甚至出色于他外表的才华与前途。自己对妹妹这么照顾,不也是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归宿,心里不希望将来的妹婿只是个吃祖产的公子哥。这乔维京看来若能配于妹妹确也不错。便真的着手打听,这一打听不得了,这乔维京竟出身成都实业大家乔家,甚至有人说是祖上出自山西祁县乔家。不管出于山西是真是假,成都乔家他却是知道的,主营钢铁、米粮、纱厂,家业比起白家只大不小。正巧乔家当家夫妇也在重庆看儿子,白令启托了朋友引荐搭线。无论何时牵媒搭线总是善事一桩,又何况是战争时期,大家乐得有件喜事,再加上见两人才貌相当,又知两家家世般配,便保了媒。 乔家夫妇很欣赏白令启的风骨气度、对妹妹的情意,再加白令妍模样漂亮,又因其有心奉承而表现得斯文乖巧又不失开朗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看着是担得起大家媳妇的。问过儿子,乔维京还没想到终身大事,见二老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无可无不可。母亲问他喜不喜欢白令妍,他想了想,白令妍很漂亮,很开朗,典型的不知世事的富家小姐。可能地域相隔,她和内地的那些闺秀又有些不同,倒有趣味。总之不讨厌就是,若说有多喜欢,他感觉不出,也想象不到是怎样的。留学时虽有外国女人相对开放些,也很多人喜欢自己,她们以身教会给自己一些东西,却没有教会给他爱情。乔家夫妇见儿子那样,想着大家族娶媳嫁女,能够双方不讨厌、各方面般配就很好了。何况现在女家显然钟情自己的儿子,儿子又是军人,说上战场就上战场,既然合适就先订下了,又不是马上结婚,相信处的久了儿子就会喜欢了。 因为没想到这一行会给儿子订亲,所以没什么准备。为了诚意与重视,乔母脱下自己腕上带了二十多年的翡翠镯子给白令妍戴上作为见面礼,说是回头再好好准备订礼。白令启也没带订亲的礼物,于是商定回A市后再专程备来。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他们商量启程的日子时,听到第三十八师要作为远征军开赴印度的命令。白令妍不舍得,本还想自己留下来,等哥哥再来过订婚礼时再一起回家。只是军令不可违,而且这也是军人的使命与光荣,也是乔维京的前程。因为这样一个命令,又等了两天,都因为忙于启程,乔维京根本就没时间再和白令妍见面。三天后,白令启带着不舍又失望的妹妹启程回了A市。路上见妹妹闷闷不乐,便告诉她这可能是以后她经常会遇到的,虽然以人才看,自己也很喜欢乔维京,但妹妹的幸福更重要。如果她后悔,现在都来的及,船靠岸时掉头把镯子退了就是。白令妍有丝犹豫,低头摸摸手腕上翠绿的镯子,眼前闪出乔维京英气的身姿漂亮的脸。再抬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哥哥:“我等他,我们一定会打胜仗的。” 白令启不想泼她冷水,而且胜仗是全中国人民都盼望的。可是,就算打胜仗,要等多久呢?这是打仗,不是做工,可以请假。算了,让她抱着美好的希望吧,反正只要没结婚,一切都来得及。 论起来,白令妍与乔维京并没有相处太久。这桩亲事到目前为止,乔维京白马王子的形象与他军官的英雄光环起了决定性的推动作用,放大了白令妍少女情怀的想象和她以公主身份携手王子的决心。二人间真有多少感情,乔维京没有,他有的只是那个时代的婚姻观驱使的行动而已。白令妍在接下来的四年中除了开始会经常想起人群中乔维京的耀眼外,余下的时间只是没有近距离碰到年龄恰当而光环压过乔维京的男人,没有人激起她向前奔赴的决心。这让她以为自己等了乔维京四年。 今晚的重逢让过去无意识的等待变成了真正的等待。乔维京一进入她的视线,他又沐浴四年战火淬炼的光芒更加耀眼,让她眼里再也没有其他男人的存在。心胸内女子爱恋的热情复苏,她想起他们是有婚姻之约的,即使只是口头上,可也是双方家长订下的,有他母亲给的见面礼。虽后来因现实原因未能补齐订婚仪式,但自己手腕上带了四年的镯子她理解为是乔家传给长媳的镯子。是的,乔维京像他父亲一样,都是长子。 白令妍摸着手腕,一路上带着幸福的笑意。白令启看在眼里,好笑又疼惜。 乔维京送了师母后回到住处,想着刚才和白令妍共处的时光。一到A市抽出空来就安排了副官荀安给白令启送去礼物,一只派克钢笔。并不是特意因为与白令妍的订婚,而是心里深处知道和白令妍有这么一层关系,礼节上该这么做。客观上,他应该送的人是白令妍。抽不出时间这也可以理解,特殊时期,为国为民。跳过未婚妻白令妍就有些奇怪了。可是,他就是没有想到,或者是不愿意想到。是的,自己知道心底里有些回避。也许是四年的印缅战场让他对人生、对生命的看法有了转变。虽不清晰,转变却是客观存在。军队里,军人是铁的纪律,思想上,军人又是肆意的,血性的,再加上他受的教育,他不想勉强自己。他愿意把一切奉献给多灾多难的祖国,受苦受难的同胞,但总有一点要给自己保留。知道在这样的宴会上会碰到白家人,可是直到白令妍来到面前他才切实地意识到自己有个“未婚妻”,白令启的亲妹妹白家小姐白令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