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三爷那一眼,看的和珅有些胆寒。
方才事起仓促,他只顾着躲出战圈,招呼家丁小厮过来帮忙。等绑了刺客,刚刚松下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转脑子,就发觉已经被福三爷记了个大仇。
妈的,这英吉利番人,难道是故意为之?
可他抬眼看看这父子二人,一个呆若木鸡,一个阴沉不语,便又否定了自己。
这些个番人,一个个都是人头猪脑!
和珅恨恨的想,送个舞娘也不查清楚底细,还连累自己无端被疑。有心把小斯当东直接扔出去,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他老子到底是英吉利副使,此处又是自己私宅,出了这样的事,若不能问得明明白白,再妥妥当当的料理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何况自己好死不死还请了这位亲王大人,本来是想着英吉利人带来的烟土和葡萄酒已经送进了王府,有王爷在场,也能借几分面子。
接待英使来访是自己与福康安共同领的差事,若想要皇上同意通商开放口岸,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福康安的支持。
可若是一个虑事不周,自己这刚刚在路上的锦绣前程,说不定就吉凶未卜了。
想到这,他不等小斯当东反应过来,立时开口道:“刘全过来!”
阖府上下的奴才已经全都聚在廊下,听见主子传唤,大管家刘全赶忙迎了上去,打千行礼,却是不敢陪笑,只低着头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这,这英夷女子今日入府,是谁领她进来的?谁带她来的明道堂?可曾搜过身?”和珅正颜厉色问道。
刘全心想,我的亲老爷,这几个小妞连带二位洋大人,可都是您一早亲自领进来的。
这会儿子又来问我,叫奴才可如何答对?
他低着头,转着眼珠往屋子四周扫视了一圈,又看了看廊下众人,然后慢吞吞回禀道:“回老爷的话,人是忽什图领进来的,长二姑没在,就交给了她跟前的莺儿,领了她们去后院更衣,后来带她们几个过来跳舞的,也是莺儿。”
和珅暗自咬了咬牙,这刘全真行,明着在自己眼皮底下打击异己。
这忽什图是内院总管,莺儿跟忽什图相好,又是长二姑跟前最得用的大丫头,刘全这狗才知道事情不妙,就拉了他们两个来垫背,可此时此刻,自己也不能多问半分。
他轻咳了一声,拉着脸发号施令,“忽什图和莺儿四只眼都只会吃饭不成,竟然没察觉这女子贴身带了凶器?惊了王爷和福三爷的驾,连带明道堂所有伺候的奴才,一人二十板子,拖下去打。”
廊下侍立的人登时跪下一排,一个个低着头,却不敢申辩。
福康安冷眼瞧着,明白和珅是要先做出个姿态安抚自己。他懒得理会,便兀自低头垂询怀中佳人:“可还有哪里疼,不要瞒着我?”
香见已经完全恢复了神志,只是回想起方才那陡然而起的红光,其实是女刺客挥出的刀锋,心里一个劲儿的后怕。
此刻倚在福康安怀里,她紧抓着他腰间槟榔荷包,几乎要把那明黄缎面戳出个窟窿。
听见他温言相问,才微微点头,凑在他耳畔答非所问,“和财主是怕你一生气,连他也捆了吧?”
和财主……
福康安一愣,转而差一点笑出声来,在她鬓边轻弹了一下,“小鬼头,就你懂的多。”
“别弹,人家头晕呢。”香见往他怀里缩了缩,软着嗓子撒娇,“爷专心扮一回包龙图给香儿出气好不好,我猜那个女刺客,一定不叫潘多拉,而且,斯当东小哥也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瞧你,急什么?等和财主打完人屁股,爷再慢慢审他。”福康安忽然孩子气的一笑,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已经化作前尘往事。
他将手中红珊瑚的扳指退了下来,循着她的调调柔声说:“多亏了那个玳瑁簪子,替你挡了这一劫。别怕,只是头发散了,爷给你重新束起来。”
院中劈劈啪啪皆是肉刑之声,夹杂着女子的抽泣和低声呻/吟,头一回这么大规模在家里打人,和珅听得略有些心悸。
他回过头,想看看福康安作何反应,才发现他竟然怀抱着美人,正专心给她束发。
和珅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隔着桌子,福三爷那双拿惯了刀枪的大手,正小心翼翼捋着女郎鸦羽般的秀发,眼神微荡,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之色。
一旁的刘全见他看得出神,顺着他的目光也瞅了过去,然后凑上来问:“老爷,要不要我叫个丫鬟过去侍候?”
和珅嫌弃的一摆手,口中喃喃自语:“如此尤物在怀,添一人岂不煞了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