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沙哑的声音,伴随着黑夜中颤栗的呼吸。
阿福想抱他,又臊红了脸,怕被杨逸听见。
杨逸淡定地从被子里揪出两团棉花堵住了耳朵:“臣的耳朵刚塞了棉花,陛下尽管放心。该臣听见的臣绝不会漏掉。不该臣听见的臣一声也听不见。”
阿福红着脸,咬着唇,不敢出声儿。
云郁只喃喃重复:“抱紧朕,朕身上冷。”
云郁精神十分脆弱,如同一根紧绷的弦。睡到半夜,他做起噩梦,连喊:“杨逸!杨逸!救我!”阿福知道他是做梦,只能竭力地抱着他,像哄孩子那样拍着。然而云郁一直叫喊,阿福完全哄不住他。杨逸也没睡着,听到他叫,赶紧掀了被子坐起。云郁还在梦里没醒,只是嘴里不断呼救,手紧紧攥着被子撕扯,额头上汗都下来了。杨逸使劲推搡他,掐他,说:“韩福儿,快,把陛下叫醒。”
阿福说:“杨大人,陛下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让他睡吧。”
杨逸说:“陛下做噩梦了,快把他叫醒。”
两人一块推搡摇晃,又是掐又是捏,半晌把云郁弄醒。云郁满脸是汗地卧在枕上,看着二人脸,语气蓦地悲凉道:“朕有预感,朕八成是活不了了,你们还是离开吧。朕已经连累了太多人,不想再连累你们。”
杨逸拉着他手:“弘农杨氏,素来忠心一主,不事贰君。这是杨氏的族训,否则陛下何以看重区区杨逸。臣既选择了陛下,便死生相托。”
云郁道:“朕这一日夜,内心无时不刻,不在受煎熬。多亏有你,心中才有了点安慰。朕要是不死……杨逸,朕要是还能做这个皇帝,就让你祖父杨椿,到洛阳来吧。朕让他做丞相。”
杨逸道:“祖父年事已高,早已致仕归乡,怕经不起长途跋涉。有臣和臣的叔父在,也是一样的。”
阿福只是偎在一旁抱着他,替他擦汗。
次日,韩烈等人纷纷劝进,请贺兰逢春称帝。
贺兰逢春让刘灵助,会同工匠为自己铸金人。
一铸不成功,金人未成像。
金人铸造全凭运气,不成功也是正常的。
下属纷纷安慰。
贺兰逢春心道,凭自己身份,一次铸不成,再铸一次就是了。于是他让人接着铸。
铸金人需要时间。贺兰逢春一整天都在等金人,连吃饭也没心思。他昨夜没有睡好,中午又没吃,到下午时,已经有点精神恍惚。众将领也围在他身边,等着铸金人的成果。
然而结果让人失望。
工匠一连铸了四个金人,都没有铸成功。
贺兰逢春等到黄昏,见金人还没有铸成功,气的大发雷霆,直要把那工匠拖出去砍头。那工匠吓得直喊饶命,云天穆等人忙劝:“为这种事杀人不详,这也怪不得他,还是放了他吧。”
贺兰逢春四铸金人不成,他没有耐心再尝试了,于是又把刘灵助叫来,让刘灵助帮他占卜:“你帮我算一算,我现在登基,是吉还是不吉。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那刘灵助何等聪明的人!
他见这贺兰逢春借祭天之名在河阴屠杀朝臣,情知这事犯了众怒了。韩烈这帮人,野心勃勃,这时候不想着怎么收拾局面,还一力在撺掇贺兰逢春,想让贺兰逢春登基,他们好跟着得利。贺兰逢春也是一时被喜悦冲昏头了,竟然真的做起了皇帝梦。
刘灵助取来一副灵龟甲,先用图形在龟背画之,再放在火上烧灼,观察其裂纹。
贺兰逢春同韩烈众将都凑上来歪着脑袋看:“如何?是吉是凶?”
刘灵助看了一会卦象,直摇头道:“太原王,此卦甚凶。”
贺兰逢春听这话,心都凉了。
刘灵助直言道:“乐平王应运登基,有天命之数。他气数未尽,我劝太原王此时还是不要登基,以免被王气所伤。”
贺兰逢春脑子一嗡,几日连着未休息,全靠这点当皇帝的兴奋劲撑着。及至听到说不吉,心里那口气一下子泄了。他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幸得一旁的韩烈和云天赐眼疾手快,把他搀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