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那个样子,看了就烦。”
“就是啊,不过被师父夸了一句有点天分,尾巴就翘上天了,对仁一师兄竟然也是理都不理,太狂了。”
少女们窃窃私语,她们议论的中心人物看上去正在发呆,其他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他是一个人。
此时东南正在回忆师父上午讲学的内容,所以并没有听见周围人对他的议论。也正是他这幅态度,让人觉得他冷漠高傲,难以相处。
这个少年在当年的仙门大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十六岁,天才难得,师父对他自然也是青眼相看,没想到却招致同门的不满。不过东南也不在乎,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聪颖异常,家乡的人凑钱送他到帝京参加考试,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结果。他知道自己身上承担的希望,也希望自己能快些学有所成,报答家乡的父老乡亲。
他的专注从错误的时间来看就像是对别人爱答不理,所以他的人缘并不好,甚至被理解为对师兄的不尊敬,他被孤立,被议论,被嫉妒着在仙门学习了四年,已经成了同年弟子中的佼佼者。
也正是他如此优秀,他的师父才破格同意他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去山下斩除妖邪。
东南十六岁就上了山,此后一直尽心修炼,仙门给的津贴都被他寄回了家乡,休假时其他人都约着下山游玩,只有他总是留在山上,一遍遍地复习功法,学习术法。
天才难得,还努力。
尽管东南是这次任务团队里最年少的那个,他的能力却绝不是最差的那个。
官府上报,仙门得讯:易县月前出现一妖邪,七日现身一次,一旦出现,必定出现灭门惨案,一家人尽数消失,只留下一堆带着头发的完整头皮,甚是可怖,整个易县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东南他们到易县的时候,距离妖邪上一次灭门已经过了三日。这次带队的是东南的师父的大弟子,他们都管他叫南新师兄,据说他已经快一百岁了,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模样。不是这位南新师兄不努力,他是半路入门,而驻颜术法并不能让时间倒流,而且仙门所教的驻颜术法在一个人精力和法力鼎盛之时最为有效,到了后期,无论是仙门如何德高望重的长老、前辈,都逃不过老态。
再说这位南新师兄,为人稳重,安排好一众人手的住处,立马着手分配调查任务,两人一组,安全高效。来之前他也得了师父的嘱咐,让他多关照东南,毕竟是第一次,平安最重要。虽然嘴上不说,一路上他也瞧见其他人对东南的僵硬态度,想着让他与自己一组,自己能多照顾他一些。
仁一一把搭在东南的肩上,轻松地对南新师兄说:“东南和我们一组,可以吧,师兄?”
仁一笑嘻嘻的,东南的脸上看不出喜欢,不过也看不出讨厌。南新对他们这些事情了解得不多,只是这次下山是有正经事做,他们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便点头同意了,不忘嘱托一句:“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就是说安全之外,怎么整东南都可以吧。
第一天,东南在山上与仁一走散了,他并没有迷路,只是下山后听说他们一组出去的人都还没回来,担心他们还在山上找自己,到了晚上就危险了,便又折回去寻找那两人,一直到夜里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才在山脚与穿着干燥温暖衣服的同组两个师兄会和。他们互相找对方,可是谁也没找到谁。
东南看着仁一干净整洁的衣服,一声不吭地独自返回旅店。
第二天,东南在民居间上蹿下跳,不是帮东家的奶奶修屋顶,就是帮西家的娃娃取卡在树上的纸鸢。仁一告诉他,人们都尊敬仙门弟子,他们在调查间隙知道有人遇到困难,就不能坐视不管。东南觉得有道理,便把这些杂事都做了起来。那些人对他道谢的时候,他也很不好意思,但是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如果家乡的人知道他现今的本事,一定特别开心吧。
南新带领的另一队路过这一片区的时候,看到东南拿着小孩子的玩意儿和几个儿童一起咯咯大笑,只有另外两人在认真做事,不免摇头叹气,觉得东南到底是小孩心性,贪玩。
第三天,众人在客店总结这些天找到的线索,试图缩小妖邪下一次残忍屠杀的范围。每个人都提了意见,五花八门的,只有东南这个小傻子直愣愣地说:“全城戒严,妖邪可能在任何地方。”
仁一很轻地笑了一下,“我们只有十八个人,易县也不小,把我们都劈开也不够分啊。还是守城东南吧,你说呢,东南?”
他故意调侃东南,东南仍然认真,“这一月来被灭门的四户人家,有七口的独家小户,也有上下几十口的大家族,有普通农户、商贩,也有城里的富商,妖邪伤人没有规律可言,怎么可以只守城东南那一小片……”
怎么能只守城东南的富贵人家?
南新也很为难,他皱着眉头总结,“大家都说的有道理,这个妖邪凶残,毫无章法可言,但是全城戒严确实不够现实,我们人手不够,官兵的人手也不够。现今我们只能继续全城宵禁,尽可能多的在城中布下捕捉异动的线井,一旦有谁察觉到妖邪的气息,立即上报,至少等到两个同伴到场,再去确认,确认之后立刻通知所有人,不得隐瞒,安全第一,明白了吗?”
所有人,明白了。有的人不假思索,有的人心思流转。
距离妖邪下一次可能杀人,只有十二个时辰左右。要布置线井的话,主要看线和井的数量,线是触发消息最直接的部分,井则是汇聚不同线的消息的用途。精通此法的人通过布下精心设计的线井组合,通过排除和计算,在一个地方就可了解方圆二十里每一处的风吹草动,当然,这是高手的水准,而像是南新他们,水平高低不一,十八个人布下的线井也就堪堪覆盖易县的内城,还不能保证足够精确,但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等待着,等待着所有人可怕、恐惧、噩梦的来源。
东南被安排在易县中心偏南的位置上,所有人都不敢松懈,正如他们之前所说,没人知道妖邪这种癫狂无情的东西如何想如何做。
“东南,快来我这里!”
东南突然收到仁一的传信,他的声音很急很慌。东南知道规矩,自己离他不算远,他必须等到三个人才能行动,于是不假思索地忘东南方向奔去,只是到了仁一蹲守的点却不见人影,他试了试仁一布下的井,毫无异动,这时才疑心自己受了蒙骗。东南很是意外,至少在这件事,在今晚,绝对不应该,他没想到仁一敢这么做。如果自己蹲守的点现在有了异动,那就糟糕了,可是仁一又去哪儿了呢?
他往回奔,不忘流行其他位置的消息。有人回应他,焦急地大喊:“城北!快!”
来得及吗?
先不管这个,用尽全力去吧。
大家都在,妖邪被围在当中,东南看清它的模样,也吸了一口凉气。毛茸茸的老虎头,却有猩猩的四肢,那指爪倒是灵活地很,此刻虽然被团团围住,倒还不慌不忙地从嘴里抠出卡在牙缝间的头发和衣服碎片。
地上有血,外面有失控的尖叫,他们来得不算迟,但也不算早。
东南是最后一个,南新看了他一眼,指挥道:“摆阵!”
所有人都是为了展现自己而来,但是看到这番景象多少给人心里蒙上阴影,且不提单打独斗,还是安全稳妥最重要,所以南新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逞英雄。
“攻!”
一声大喝,十八个人摆好了阵型对着妖邪几个要害处杀去。
往日仙门捉了妖邪都要在公众面前杀死焚烧,这回南新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活捉,只让他们都下死手,不必活捉。
有人却不那么想,仁一就是其中一个,他一下子露出马脚。就是这一下,让妖邪逃出了他们的包围。
“追!”
既然出现了,就不能放过它。
那妖邪也有几分法力,动起来迅疾如风,若不是他们人多,一准看花了眼,就把它给跟丢了。
有意无意地,那妖邪竟将他们往城西的山林中引。南新觉得有异,挥手制止了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众人在山下止步,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上去,也许是功劳一件,也许会被妖邪吃的只剩一张头皮;不上去,功劳没有,危险也没有。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师弟师妹们神态各异,南新瞅了也觉得为难。他们若是不能解决自然是可以上报仙门请他们另派别的山头的人来,只是这种事情本就是各个门派扬名立威的好机会,官民崇拜敬奉,以后的好处自然是数不尽的,若是这回认怂,以后仙门指派保准不如从前多,机会就更少了。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南新闭眼舒了口气,他到底还是没勇气担下别人生死的责任,“愿意的,跟我来,其他人留在山下接应我们。”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当然是去!
此时东南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他入师门四年,基本的术法已经学完,也接触过一些高深的术法,往后就是自己参悟,师父不过指点几句,而师父有那么多弟子,如果自己不是最优秀的,哪能得到青眼相看?他不止想进步,更想一日九万里!
这种凶残的妖邪,他虽不知在以往仙门的任务中算什么难度,但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若能一战成名,若能一战成名!
南新带着八个人往山上跃跳着前进,妖邪的踪迹不是不可追。脚印,被折断或撞断的新鲜树枝,惊扰飞起的群鸟。
妖邪在哪?
东。
南。
西。
北。
都有踪迹。
难道它会分身?
难道,不止一只?!
南新终于意识到形势的严峻,不是他们包围妖邪,而是妖邪包围了他们。
“不要恋战,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