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想?虽早已不曾将“复仇”二字挂在嘴边,但十二岁那年,血淋淋的成宁侯府是他永远挣脱不开的梦魇。
蛰伏了多少年,他从孤身一人到逐渐变得强大,迟迟不曾动手,就是在等待那个最适合的时机。那个能一击必中,还能全然脱身的时机——自从遇见了饶如卿,他就放弃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好好活着不好么?为什么复仇就一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真是不明智。
自从在五年前重逢,那一晚的密谈之后,饶如卿与景迢都再未提起过景迢的复仇一事。但他们心中都清楚对方的想法,所以在这些年中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这时饶如卿提起此事,那必然是……
就在景迢还在出神时,饶如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小栾曲一役,醒来后,我也思考了许多。我想,我终于能够理解一些你曾经感受过的痛楚,还有恨意。”她的声音很低,眼睫也低垂着,听不出情绪。
“我想,这一次虞皓利用民议的招数,是不是恰好就成了我们一直等待的机会?”饶如卿抬起眼,看向静坐在床头的景迢。
景迢看着她沉静如水的双眸,愣了愣,忽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说……嫁祸?”
饶如卿点点头:“何大夫说,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武功也没受到影响,只要再好好养两天就一切无碍。赵贵妃因赵将军部在此战中的功劳,已经重新拿回了部分后宫的控制权,可以在暗中给我们提供帮助。”
景迢的眸光微微闪烁着,他低声接着饶如卿的话道:“如果成功,还能顺水推舟解慕世子之困。那,如果失败呢?”
是啊,他知道,这不像他。以前的景迢绝不会加上这“如果失败”的问题,但现在他害怕了。饶如卿的讲述已足够轻描淡写,他却依旧从中感受到了他未曾亲见的那战场的残酷。
空澄死了,秦伯昭死了,萧锐死了。饶家父子现在还在战场上,前有敌人,后有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京城的虞皓。虽然饶如卿并未提及自身的伤势,但他也已经确信,一定不会比他轻。
生命缓慢流逝的感觉,他现在还记得清晰。对于死亡的恐惧没有一刻比那时来得强烈——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他还要陪伴饶如卿度过接下来的漫长岁月,怎么能死?
饶如卿看着他,语气淡淡,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不会失败。”
景迢敏锐地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他一直沉寂的面容终于又开始波动:“我们?”
饶如卿轻轻颔首:“是,我与你一同去。这也是我的仇恨。”
饶如卿离开景迢暂住的院子时,天已经全黑了。走的时候,她也已经吩咐了院子里候着的下人给他上晚膳,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不会再“闹脾气”了。
只是她不知道,景迢从大开的窗口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很久没有移开眼神。
她心中记着慕云深离开前的那句话,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