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兰问道:“你家中这么多人害姓余的害死,你没去报官吗?”
张大路道:“哎!别提了,八年前是后晋朝,当家的是石敬瑭,现在刘知远当政,改为后汉。姓石的也好,姓刘的也好,他们只管自己打得热闹,你争我夺,哪想过我们百姓的患难?”
三人听后,都怅然若失,当真也没法子。
张大路道:“求官不得,我只好自己动手。我醒来后,我的家人和秀珍全都断气了,我把他们埋在后院,先头那些日子,我真不知该打发?有好几次都想寻死,不如去地下陪他们,可是一想到我死了之后,就没人给他们报仇。想到报仇,我忍着痛苦活下去,我要为他们报仇。我不会武功,又没地方拜师,左思右想,始终没法子。余谦华哪次害过我之后,七年前,又害了八村一家姓周的。这几年,这恶贼干了不少类似的坏事。要么就抢人家媳妇,要么就抢人家未过门的妻子,只是有的不敢惹,只能冤屈地过着,却没一个不在背地里把余谦华的祖宗骂得狗血淋头,骂归骂,老天偏偏不收他。”
“像我这样被害的人多了,我的日子也总算好过了些。我每天出去打渔,勉强渡日,心中想得最多的是杀了余谦华报仇。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制造了两张大网,在网子上扎着飞刀、尖锥,你们看过的,就是放在江边的那两张。我一直等着,等哪一天余谦华坐船出来,我就把他引到陷阱边,然后用渔网勒死他。”
李惠兰道:“原来江边的那两张网你是为余谦华准备的,可惜余谦华没来。你却用来救了我们。”
张大路道:“不打紧,我听你们也是刚脱逃铁网帮的围捕,不愿意看到你们受害,这才救你们的。”
刘紫绮恍然道:“怪不得你刚始终和黄宜说话,第一句就问黄宜……黄宜的宝眷有没有被害。原来是你自己的亲眷都被余谦华害死。照这样看来,余谦华做过的这类歹事还很多吗?”
张大路道:“算起来,这几年被他害过的有十几家吧。”
黄宜道:“余谦华要是不死,当真天理难容。”
张大路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三位豪侠能耐心听我吐完这许多苦水,我已十分感激。来,别光顾着说话,三位多吃点。”黄宜等听完他这故事之后,都已全没胃口,张大路夹起牛肉,开始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刘紫绮心道:“我们只是旁听,便觉难受吃不下饭。他亲生经历,所受的苦况比我深得多,说完之后还照吃不误。哎!死去的人尽管已死,活下来的人却还要继续活下去,哪怕活得并不幸福。”突然间想起花无颜说过的那段话来。幸或不幸,很难分得清楚,又何必要分清楚?
眼看张大路吃得津津有味,三人夹起牛肉、鱼肉,也各吃了个大饱。在这当中,刘紫绮和李惠兰已在受伤部位涂了金疮药,作了包扎,二人虽受了伤,好在只伤及皮外。不觉东方大白,三人辞别了张大路,出了村子,往山间走去。
黄宜道:“刘姑娘,李姑娘,我要去铁网帮。”刘紫绮和李惠兰早知他听了张大路的故事后,去铁网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惠兰道:“铁网帮舵口在哪里?你都不知道,怎么去呢?”
黄宜恍然道:“糟糕,刚才出门时应该问一问张大路的。”
刘紫绮道:“张大路也未必知道,你没听他说吗?这些年他只做了两张网,用来等余谦华上钩。因此,我敢断定,他一定也没去铁网帮的总舵,你就算再跑回去问他也白搭。”
黄宜道:“问了总比没问的好。有时候推测不一定准确。”
刘紫绮道:“你不信我的推测,那你回去问好了。”
黄宜道:“算了,余谦华率领铁网帮做了这许多坏事,在这附近一定臭名昭著。张大路不知,难道便没人知道了?我们转一转,如遇有人,再问好了。”
李惠兰却道:“黄宜,我们昨天好不容易、刘姐姐和我都拼得受了伤,才从铁网帮的围攻之下逃脱。铁网帮人多势众,对男子又从不留活口的。去铁网帮无异于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还吵着要去?”
黄宜道:“我所以要去铁网帮,是有原因的。一来铁网帮最近几年做的坏事太多,若不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会继续为恶下去。再有一点,你们难道忘了吗?我们仨所以能顺顺利利地突出包围,逃脱性命,是为什么?是因为叶夫人将小艇让给了我们,她自己却身陷困顿之中,生死不明。吃水也不忘挖井人嘛。我们怎能一得逃脱,就把他们给忘了?”
刘紫绮接道:“因此上,你黄大侠就想去铁网帮查探查探,要是叶夫人和顾前辈昨天都得突围出去,那就放把火,烧了铁网帮众贼的贼窝。要是叶夫人他们没能逃脱,落入了铁网帮手上,那就设法营救是吗?”
黄宜道:“都被你说对啦!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比我心里想的更加清楚明白。”
刘紫绮心中却感到有些担忧,铁网帮毕竟心狠手辣,半点不留情面。贸然闯去,必定凶险万端,不是说着玩的。恰在这时,三人听到了铁网帮李二狗的那一声大喊:“他们在这里,快来!”、过不多时,又听到施常珍的大骂铁网帮帮众。黄宜料知施常珍与花无颜遇上了敌,于是提高嗓音,问了一句,声援施常珍,不多时便即赶上。
三人与施花二人打了个招呼,没来得及过多的寒暄。黄宜见施常珍裹满了布块。便问道:“施前辈,你受伤了吗?”
施常珍道:“伤了些皮肉,不碍事的。”
黄宜略觉宽心,转头看着那伙铁网帮帮众。要是换到昨天,他对这些帮众原本说不上有多大的敌意。但自从去了张大路家,得知张大路遇害的经历后,对铁网帮的认识加深了,对这群坏蛋的厌恶之情也加深了。
黄宜道:“我好像记得你们破网帮中有一句很出名的口头禅,后半句叫作男子自杀。你们这么一个个拿刀带剑的,又一个个愁苦着脸,如丧考妣,是约好了来此集体自杀吗?”
李惠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紫绮摇头微笑。施常珍接道:“对!他们是来自杀的。嘿嘿,你们这些龟儿子不自杀,等着老爷来杀,那也一样是死。”
施常珍转述铁网帮帮众说过的话,不过是对象互易,将铁网帮帮众对自己说过的话反过来对铁网帮帮众说。
拿板刀的大汉喝道:“帮主有令!抓住女的赏银一千两,杀了一个男的,赏银二十两。给我上!”
铁网帮帮众吆喝一声,两人向刘紫绮围过去,两人围攻李惠兰,两人围攻花无颜。另外还有四人围攻黄宜。刘紫绮、李惠兰扯出长剑,事到如今,对这些帮众也不须再讲什么客气。
黄宜叫道:“二十两?老子就只值二十两?”眼看对方大刀长剑攻来,向后退开一步,斜身一闪,一脚踢中左首一名帮众的手腕。这一脚使力不多,只将那人手中单刀踢飞,那人虎口破裂,惨呼一声,缩到一边。
黄宜甚觉诧异,他自与人过招以来,从没有哪一次能在一招之间,就如此轻松的伤到敌人,不由得信心倍增。道:“你运气不好,那二十两赏银看来是没你的份了。”
对方四人伤了一人,仍有三人挥大刀攻来。黄宜一闪一避,如法施为,又踢伤了两人。最后一人见自己孤军作战,怯意暗生,出招迟缓,惊讶地看着黄宜。
黄宜道:“你不出招,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虚踢一脚,这一脚他不敢踢实,只踢出一半,便即顿在空中,防着那人突然反击。奇怪的是,黄宜的脚距离那人的手腕还有半尺远近。那人却叫了一声,把单刀斜扔出去,如不细看,还真以为是被黄宜踢飞的,那人捂着手腕逃开了。
黄宜心中那个惊讶,当真没法说,没打到他,他却要自己认输,天下奇事怪事有很多,但这一件却是黄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心道:“我没踢到,他怎么就受伤了?这戏也演得太假了吧。”转头一看,只见铁网帮帮众有的胳膊被割伤,有的手腕中剑。刘紫绮和李惠兰已收起长剑,站在一边。
刘紫绮道:“他们武功真差劲。”原来这群人当中,除了最先与花无颜过招的那两人是会家子,学过几年功夫,其他人则是流民、难民。因战祸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得已投靠铁网帮,暂时借个窝棚躲一躲。吆喝呐喊是一把好手,但真实武功却是半点不会。一交手,刘紫绮、李惠兰便即察觉,轻而易举地便划伤他们的胳膊、手腕。两人察觉这些人不会武功,也不愿杀伤人命,只叫他们破皮见血,那只是给他们长个记性。
拿板刀的汉子喝道:“一群饭桶!瞧老子的。”话音刚落,挥板刀往黄宜面门上砍去。
黄宜得狂战指点,已知自己武功的缺陷在于内力不济,上次在船上与张嘉亮斗一场,便因内力不济,手不应心,险些被张嘉亮打伤。最后紧急关头,踢出鬼使神差的一脚方得反败为胜。但这等好运,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
黄宜侧身让开,趁隙喝道:“你的猪姓狗名叫什么?在破网帮中身居何职?”
拿板刀的大汉喝道:“我们是铁网帮,不是破网帮!”
黄宜道:“那都一样,铁网破了,不是成破网了吗?破网帮比铁网帮牛得多。”
铁网帮众人听闻此言,辱及帮派的名誉,无不人人大怒。有的辩解起来:“老子是铁网帮的,不是破网帮的。”有的道:“铁网是铁的,扯不破,摔不坏。破网是破的,不用扯已经破啦。铁网、破网天差地远,那得好好分清楚。”有的则道:“破网帮很厉害吗?难道比铁网帮风头更胜?”更有的顿时心中后悔:“我怎么加入了铁网帮,半点风光也没有,越混越没出息。赶明儿改投破网帮去,好好风光一把。”
拿板刀的汉子喝道:“安静些!吵什么?哪个要投靠破网帮的,站出来让我牛宏武瞧瞧!”
帮众见他动怒,都没敢再议论。心中却各打算盘:“改投破网帮这事,须做得不露声色,不留痕迹。”有的则想:“牛二当家好威风吗?就让你先威风,赶明儿老子投靠了破网帮,比你威风,到那时率领破网帮剿灭铁网帮,让你牛宏武给我提鞋……提夜壶。老子吃饭,你得站着,老子拉屎,你得闻着……。”
黄宜记得昨天晚间突围的时候,这些铁网帮帮众敢拼命的没几个。显然牛宏武是这群人的首领,只要先打趴牛宏武,余者不足为患。又想起张大路说过,当年本来余谦华已不想再杀人命,却因为牛宏武的一句要就不做,要就做绝,斩草除根,免留后患使得张大路的母亲和妻子都被余谦华杀死。心道:“此人怂恿挑拨,他所造之恶,不在余谦华之下。”
黄宜道:“你叫牛宏武吗?怎么不叫牛牛牛?”
牛宏武道:“我是想叫牛牛牛的,但是祖辈不允许,说牛家家谱里没有牛字辈,得安字辈来才成。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叫作牛宏武。”
李惠兰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牛宏武的名字还可以改得更加牛气冲天。”
刘紫绮接道:“是吗?敢问李妹妹,如何才能更加牛气冲天?”
李惠兰道:“三牛为犇ben,他要是改名叫牛犇犇,一个名字里含有七条牛,这要是拆开来念,则要叫他牛,牛牛牛,牛牛牛!岂不是牛气冲天?”
刘紫绮道:“有道理,可我听着怎么像是呼唤畜生呢?”
李惠兰噗的一声,笑得更加响亮。铁网帮帮众当中,有不少汉子跟着嘻嘻而笑。只是害怕给牛二当家听去,不敢笑出声音来。施常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两个女娃娃还真有点意思。”
牛宏武大是恼怒。喝道:“住嘴!再敢胡说八道,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黄宜道:“牛宏武,你所作之恶,不在余谦华之下,你是自己投降?还是要我打得你认输?”
隋文帝杨坚开创了科举制度,使得孤寒子弟也有机会入朝为仕。隋朝以后的各朝各代都沿用这一创举来选拔人才。隋朝是起始,唐宋二朝是发展,到了明朝才正式完备,分为院试、会试、乡试和殿试四个等级,清朝在明朝的基础上加以完善改进,但方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始终秉持的是学而优则仕的规则。
从隋朝到清朝灭亡的一千三百多年的时间里,许多人的命运便牢牢地与科举制度绑在了一起。这一制度的实行与推进,使得很多人埋头书札,挑灯夜读。这也很大程度地促进了传统文化的传承。
书中的施常珍是个失败的落考者,他认为花无颜不能打斗,认为女子只会刺绣、针黹等,因此虽受重伤,却也要极力保护花无颜。他身上有迂腐的一面,也有真挚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