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像一根尖锐的毒刺扎在江裴遗的心上,不时就要疼的刻骨铭心,他上挑的眼角泛着湿润的红光,乌黑的眼珠被水浸的像黑曜石,林匪石听的难过极了,却只能握了一下他没有受伤的手。
“江裴遗,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警察跟犯罪分子做斗争,流血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对付黑鹫这种大型犯罪组织,国家不惜一切代价。在出发行动之前,所有人就都做好了青山埋胸骨的准备,”林匪石说:“如果这次你们选择撤退,或许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南风本人对行动没有异议,换做是任何一个冷静的指挥官,都会下达进攻的决定。”
——这迟来的安慰几乎没有什么用处,江裴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上了眼。
“至于在意料之外的引爆炸|药,那是锟铻的罪责,不要把血债都背负在你的身上,”林匪石停顿片刻,又轻声地问:“那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
“……锟铻跳崖了,当时生死不明,黑鹫的其他党羽基本全军覆没,这个组织也不复存在。”江裴遗平静着情绪,说:“在过去的一年里,国内没有任何有关于黑鹫和锟铻的消息,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林匪石道:“你怀疑我们接触的人就是锟铻?”
“我年前确实怀疑过锟铻没有死,他来到了重光市,想要找我复仇——但是沙洲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时间点太巧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沙洲的身上。”江裴遗摇了摇头,自责道:“是我的疏忽,我该提防的。”
林匪石简直不懂锟铻的想法,微微蹙眉道:“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公然与警方为敌,让局里盯上他,对他也没有好处。”
“为了对付我。锟铻这种下作的手段不是第一次了,”江裴遗语气嘲讽地说:“他一直喜欢这么做,他想让我的手上沾上我重视之人的鲜血,让我一生负罪,灵魂永远不能直立起来。”
这几句话说的林匪石头皮发麻,几乎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江裴遗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从塔步村开始,就是他的阴谋,到这次的行动,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我,如果这次不是……不是援救的及时……”
那后果实在太可怕,江裴遗说不下去了。
一开始林匪石想到过幕后的人跟江裴遗或许认识,甚至有仇,但是没想到是这么……
令人发指、不择手段。
江裴遗曾经一声令下毁了锟铻的千秋大业,让他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而一年后的今天,落难的狗皇帝重新招兵买马,来向他的一生宿敌复仇了。
“江队,你的灵魂从未弯曲过,天底下没有任何乌墨能够沾染一颗赤诚善良的心。”林匪石收敛一身风流散漫的时候,显得格外认真,他一字一句:“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或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求无愧于心。”
江裴遗基本上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他最近所有不堪一击的样子都被林匪石看的一清二楚,大概是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吧——江裴遗低低地说:“就算我都知道,当时如果放弃行动,在以后或许会有更多人为了对付黑鹫前赴后继、流血牺牲,就算我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我忘不了在我眼前消逝的那些鲜活的生命,我白天思念他们,等到午夜梦回时他们又出现我的面前……”
林匪石道:“世事不过生离、死别,江队,因为缅怀死者而让自己陷入过于伤心的境地,是最愚蠢的行为啊。”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你的遭遇,但假如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把英灵的尸骨带回故乡,在坟前敬他们一杯烈酒,然后所有往事都送于一丈长风——毕竟他们已经离去,可我还有以后很长的路要走。”林匪石说:“这么说或许有些绝情,但是人都是自私的物种,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们还在世上,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们这么难过的。”
如果每个人都像林匪石这样潇洒豁达就好了,就不会有人在无数个孤枕的夜里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江裴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轻声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匪石正要说话,这时办公室忽然响起一阵铃声,他有些一怔,随即摸向自己的口袋——是江裴遗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备注是“郭启明”。
林匪石犹豫了一下,抬起眼道:“是老头的电话。”
“给我。”江裴遗说。
林匪石看他情绪尚可,就把手机递给他了。
郭启明的大嗓门开门见山:“江裴遗,我听说你们的行动出现了意外,怎么回事?!”
沉默了片刻,江裴遗的嘴唇轻颤了一下,道:“郭厅,是锟铻,他回来了。”
“………”骤然听到这个噩梦般的名字,郭启明的声音都不太对了:“——锟、铻?!他还没死?”
“虽然我没有跟他见过面,但是我确定从塔步村开始的一系列事故都是他在背后搞的鬼,对不起郭厅,当时听到箭毒木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如果不是沙洲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江裴遗一定会想到锟铻的头上,然后最大限度提高警惕,绝对不会让这次行动出现任何意外,但是太巧又太不巧了,沙洲的存在感比一个不知死活的锟铻高了太多太多,误打误撞地转移了江裴遗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