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见他眉头紧皱,问道:“世子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言辞沉默半晌,抬头看他,认真道:“只一点。”
赵靖看他:“什么?”
“如果我现在就告病,一直病到十日后秋猎……”言辞问,“你说爹会相信吗?”
“荣王领兵时,素来军纪严明。”
赵靖的视线上下扫过他一圈,笑了:“世子知道,每次边境战役打响时,王爷是怎么处理战场上的逃兵的吗?”
言辞:“……”
赵靖不常笑,但是这一笑,配着眉心那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却更多了几分叫人心惊肉跳的威慑感来。
我不知道。
也不怎么想知道。
言辞和他对视了几秒,终于还是怂巴巴地选择了妥协: “明白。”
“我的病突然就全好了。”
*
言辞回屋换衣服的时候,红湘恰巧接了吩咐,带着几个侍从到管家那里去领即将过冬要用的炭火。
红湘走后,整个屋子里面便只剩了铃兰一人。
正在外屋做着女红,抬眼看着言辞回来了,铃兰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几步迎了出来。
“世子今天怎么回的这样早?是赵参领觉得世子的射箭已经合格了吗?”
言辞看看铃兰神情天真的脸,悲伤道:“如果真的还能等到这一天,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铃兰眨了眨眼:“那世子这是?”
言辞叹了口气,将缘由用寥寥几字简单带过,问道:“屋里还有能去猎场穿的轻便衣服么?”
铃兰点点头,连忙道:“前些日子恰好做了一些,正放在偏房里。世子歇着,我这就去拿。”
说着,福了福身,便快步出了门。
言辞看着铃兰出了屋,转身独自走到桌边,坐着缓了缓。
只是刚准备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唇,视线不经意地瞥过桌面绢布上已完成了大半的刺绣。
绢布上绣了一片荷塘。
大约是雨后初晴,荷叶上摇摇晃晃地盛着一小洼水滴。几朵小小的睡莲含苞待放地点缀其上,仿佛微风拂过,便能在塘面上掀起一阵碧色涟漪。
纵然不通女红,言辞也不得不承认这绣工应该是极精湛的了,比起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女眷衣上的绣纹,恐怕也不遑多让。
微微起了点兴趣,他伸手将那布拿了起来。
只是刚刚触到那片刺绣,手下奇怪的触感却让他微微顿了顿。将绢布翻过来一看,才发现他手上的这幅,居然是个双面绣。
有别于正面那样温暖和煦的荷塘景色,反面的绣样看起却是截然相反。
依旧是那片荷塘,只是在惨淡的月色映照下,睡莲早已不见踪迹,只残留了满塘枯败的荷叶。
绣图正中,一只黑色的乌鸦正站立在毫无生气的莲蓬上,它的脚下绕着一道细细的金线,一双漆黑的眼睛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残月,画面看起来凄凉之中又颇有几分奇诡,看得让人莫名有些压抑。
铃兰找了衣服,正准备进门,一抬头看见言辞正拿着自己的绣品出神,眸子里划过一丝慌乱,手肘不小心撞到门框,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世子,衣服拿过来了。”铃兰强笑了下,走到言辞身边,似有若无地强行挡住了他的视线,“奴婢帮您换上吧,赵参领不是还在等着么。”
言辞微微抬头看着她一眼:“你——”
铃兰握着衣服的手微微紧了紧:“什么?”
言辞起身,将外衫脱下来,又接过铃兰递来的骑猎装,声音轻松:“竟然会双面绣吗?”
铃兰帮他穿着衣,谨慎道:“只是幼时跟着家里学过一点,也不是很精通。让世子见笑了。”
言辞:“我倒是觉得绣的很好。”他侧头看一眼铃兰,微微弯着唇笑道,“以后得了空,能帮我也绣一件么?”
铃兰一愣,讷讷道:“若是世子不嫌弃的话……”
言辞:“当然不会。”说着,看一眼见亮的天色,也不再耽搁,一边往院子外走一边道,“那就给我绣个香囊吧,选你拿手的纹样就行。”
铃兰没有作声,只是悄悄地收起自己绣着的那块绢布,点点头“嗯”了声,算是应承下来。
而这一边,言辞出了院子,眼看着视线之中应该是看不见铃兰了,这才缓缓停下了步子。
侧过头,透过外墙,若有所思地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静站良久后,收回视线,这才又继续往前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