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船只行进了半月有余,萨力吃了些赵小姐给的药终于能适应这晃荡的节奏。 天气也开始越来越糟,雨水就没有停止过,晚上是瓢泼大雨,白天就是阴雨绵绵,众人对这个天气虽是有所耳闻,却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连喘息的空隙都不给。 “今年这水涝真的有点严重。”陈渭和赵秋露在讨论着。 “前段时间就有人给我回报,朝里不知道得到消息没有,这西南之地,官员天高地远,瞒报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赵秋露说的很直白。 “我却不同意,周将军说现下已经发展到匪患严重,这些惜命鬼说不定大肆渲染。”陈渭道。 “官和匪,谁又分得清呢?”赵秋露无所谓地说。 萨力坐在一旁,见两人站在窗边交谈。他现在一手拿着陈渭给的短刀,用力往木桩里刺。 陈渭的原话是:“咱们用刀不是花活,特别是短的这一刀,讲究的就是一刀进入,红刀子出来。你刺过去不够快不行,不够狠也不行。” 所以他现在又增加了一项练习,就是用力将刀子刺进去,怎么刺,刺多少,多快,这些都需要反复的练习。 周小冰带着一位方脸中年人走了进来,几人围坐在桌子上,商讨明天的事宜。 “别说,我真没想到赵家管这条线的是大小姐你,赵大人这心也忒大了。”周小冰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秋露笑了笑:“不过是父亲信任,能帮他分忧我也很高兴。” 萨力现在已经看出来赵家和周家可不是什么敌对方,甚至可以说是亲密的战友,他想起了被多次提到了两家的联姻,也许这就是手段?可是脑海里浮现出躺在凉亭里吃酸枣的周舒,再看看这镇定自若的赵秋露,合适么? “谈正事,明天就到了成阳,那可是一个大的城市,赵小姐,我们怎么安排?”陈渭问道。 “洪家的不上船来,我之前已经吩咐了店里的小子去沟通,我们和洪家在岸边谈。”赵秋露似乎早有安排。 “哦,由您亲自面见?”中年男子有些疑惑。 “苏掌柜,别担心,洪家是黑,可是还是正直的,这方圆几里的水道都是他们控制着,要弄咱们太简单了,我们得拿出诚意。”赵秋露直接回道。苏掌柜也就勉强点了点头。 陈渭虽然有所担心,但是这条线一直是赵家在管理,赵家小姐和主管掌柜都这么说,他也就不好反驳。 “我能跟着去么?”让人意外得是坐在一旁的萨力突然开口了。 陈渭的嘴角一下就掉了下来:“不是让你在那儿玩儿木头么,又想出去闯祸?” 萨力还没有反驳,周小冰打断道:“其实这才是好主意,让这洪家的以为咱们和北边搭上线了,他们心里难道不打鼓?” “咱们这趟主要是探听消息,你别弄得跟要杀要打似的。”陈渭虽是不赞同,却也没反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要弄清这洪家、土匪、官府的关系,能多点威慑力那是更好的。 赵秋露点点头:“我赞同,洪家我接触过,现在还是老爷子主事,可是年纪大了估计不管用了,去年又冒出来个孙子和他那样子斗得厉害着呢。” “现下最坏的打算就是三方已经联合,那可以说百姓是民不聊生啊。”苏掌柜摇摇头,担忧地说。 赵秋露却不赞同:“这倒不见得,洪家老爷子当年亲生儿子就是被绑匪撕了票的,他一向反感土匪杀烧抢夺的方式,这一带又一直在他的管辖之下,常年生意来往也是按规矩办事。” 陈渭指出:“但是今年水涝严重,听说去年还发生了百年不遇的降雪,冻死的人也不少啊。” “现在我们知道得太少了,一切都是茫然的,有什么问题等明儿见了那洪家人不就知道了么?现在说这些都是白瞎!”周小冰直接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北蛮子我都挺过来,还怕几个土匪。” 说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抬起手假装打自己的嘴巴。 萨力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上次可沁是输了,可是下一次,却不一定了。 陈渭和周小冰出去安排兄弟们,苏掌柜也说要再次清算一下货物。屋子里就留下了赵秋露和萨力。 “我听说,上次你为了一个姑娘被父亲杖打了?” 萨力摇摇头:“不是为了什么姑娘,我打人了,就该受罚。” 赵秋露笑了笑,明摆着自己已经知道内情了,这孩子还是不愿透露,可真是固执啊。 “那你明儿也要护着我啊。” 赵秋露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萨力,可是萨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穿着黑色的绸缎衣服,因着天气湿冷,在身上搭了件白色的皮草,今天她不再是雾里的仙子,而是坐在自己身旁落入凡间的精灵。 萨力点点头,郑重答应:“我会护着你的。” 临近午间,船只到达了西南第一大城市——成阳的口岸。岸两旁站着不少披蓑衣着黑衣服的男子,一脸煞气看着来船。 “走吧。”赵秋露冲萨力和陈渭点点头。 按照昨晚的安排,萨力和陈渭带着些人陪赵秋露下船,周小冰和苏掌柜留在船上,如果有其他动向,再伺机而动。 下了船便有人领着一行人前往河边一个小亭子内,早有不少人等在此地。 萨力为赵秋露撑着伞,这一直不停歇的雨水让他的心情烦躁不安。 亭内坐在正中央的老人披着一件火狐皮毛,整个人气色不佳,眼睛昏黄,嘴角下塌,他两只干瘦的瘦交叠在一起。 赵秋露走上前:“今儿竟然看到洪门当家到场,一点小生意,如此礼遇,小女子惭愧。” 老人咳了一声,声音暗哑,道:“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咱们都知道,今儿不是小生意。请坐请坐。” 赵秋露落座后,坐在老人旁边的中年人略带疑惑地说:“小姐今天带了新面孔啊,这是跟北边哪位主子的生意啊。”他注意到了萨力的狮子纹章,自然想到定是某个部落的首领或者贵族,毕竟不是谁家都能有奴隶。 赵秋露笑了笑:“洪成公子也是多想了,不过是多招了个下人。” “姑娘一路走来,可看到这老天爷多不公平了?”老人另一边坐着的更年轻的人开口了。 “我就是听说这成阳天灾不断啊,也听闻了这儿的百姓着实不安。”赵秋露道。 “所以死的人多了,味儿就重了对吧。别人闻着估计难受,可咱们这样的人都嗅出了钱味儿,所以姑娘就来了?”年轻人笑的一副玩世不恭。 “洪阳,莫要胡言。”洪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言语。洪阳摊手,倒在了椅子上。 赵秋露挑眉,看来这洪家的传言中洪老爷子亲儿子回家了这一点是没错了。 洪家老爷子年轻时刀口上杀出了现下的基业,早年刚出生的亲儿子却被人绑架带走了,说是让人撕了票,后来洪老爷子无子便收养了个儿子取名洪成,一向能干,是洪家公认的继承人。 去年传言有一年轻人找上门来,说是洪家亲生孙子来认亲,后来洪老爷子还真认了。不过另有传言说这年轻人不学无术,看来传言还是又出入啊。 “姑娘知道,去年天降大雪,冻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熬过了年,又是阴雨不断,到现在老天爷没给成阳老百姓一个好天啊。”洪老说得情真意切。 “这是都晓得的。就像洪阳公子说的,我这不是闻着钱味儿来了么。”赵秋露喝了口茶,笑着回复,估计也是看不下去这杀人如麻的老人悲天悯人了。 “哈哈哈。是这个意思。去年姑娘就说盐道这条线得加点东西了,今儿又是亲自来了,咱们具体谈一谈?”洪老爷子一扫刚才满脸的阴霾,朗声说道。 “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得先知道,这条道还安全么?”赵秋露直接明了说道:“前几年咱们来往让几个小子押货已是足够,只是这两年,西南匪盗猖獗,三船装满了人,我都走的心里不踏实啊。” 洪老爷却不接话了,他喝着杯子里的茶,眼睛却看着亭外,似乎在欣赏雨景。 洪成开口道:“今年却是传言甚多,都在说那白头军三头六臂,虎目龙身,可我却没见这一个活着的土匪。在成阳,我们洪家还是说得起话的。” 他刚说完,洪阳却笑了,开始还有遮掩,后来变成了放声大笑。洪成被他这举动刺激,脸色涨红,拍了桌子道:“洪阳,别在这儿没大没小的。” “没大没小的是叔叔你吧,爷爷都不敢说的话,你都敢往外放。”洪阳反驳道。 “哦,现在白头军的威名让洪家都为难了?”赵秋露却是假装听不懂两方内战,直接回答道。 洪老爷咳嗽了两声,道:“姑娘有所不知,今年我还能跟你在这儿谈生意,明天有可能就不是我了,所以我才想仗着姑娘背后的支撑,守好这一片水域罢了。” 一语落地,亭内无一人言语。亭外雨水突然急躁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击地面,让人不免心烦意燥。 萨力一直听着双方的你来我往,他很震惊,在这样的局面里,赵秋露竟然如此如鱼得水,无论对方的言语中暗含何种试探,她都进退得宜。可是她与自己也是年纪相仿,更是知府之女,为何会在这不要命的道上前行? “洪老爷子的想法我懂,但是做咱们这行走刀尖生意的人,图的都是金子,我这货下了船搬上来的东西可都得足称才行。”赵秋露率先打破了沉默。 洪阳拉开了椅子,站起身走进赵秋露,他低下头,与赵秋露平视:“可是大小姐,您这船上能给我搬下来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