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厉曾经警告过颜蓉,说如果她不走邹素华的路子,那么他们部门下一任的销售主管,绝对是那个销售总监的外甥女马丽丽。 那个时候颜蓉不相信,认为自己有真本事,有足够的资本和那个关系户一较高下,她甚至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而现在,她发现,裴靖厉的预言,似乎就快要成真了。 最近一两个月,她的销售额直线下降,原因是很多她跟了许久就快要签约的客户,最后却都跟马丽丽签了购房合同。 这一切,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幕后黑手,就是那个每天开早会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的销售总监。有一次,他甚至在公开表扬马丽丽之后,还询问她最近为何销售额下降的这么厉害,装模作样的批评,鼓励,那虚伪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颜蓉精明能干,很本事,也很自傲。跟身边同事的关系不坏,但没有至交。他们表面上恭维她,迎合她,但私底下,也没少嫉妒诋毁。以前认为她将会是下一任销售主管,所以很多人围着她,巴结她,而现在风头转向马丽丽那边了,这群人立刻就转而迎向马丽丽。 这赤果果的现实,真的就跟裴靖厉说的一模一样。 颜蓉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鲜血淋漓,痛并不甘心。 但日子还要继续,不管怎么样,每天早上醒来,她还是不得不起床去上班,毕竟,她还有房贷要还,还有女儿要养。只是,一想到每天这样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最终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甚至为他人做嫁衣裳,她就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人也完全没了往日的激情。 又是忙碌的一天,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子,裹着寒风,坐公交车回家。公交车在观景园小区门口的站牌停下,有人陆续下车。颜蓉无意间瞥见邹素华的那间小阁楼亮着灯,她抬着头,凝视了片刻,胸中涌起一股冲动,在后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嚯得起身冲下了车。 颜蓉一鼓作气走到邹素华家门口,敲开门。但在看到邹素华的那一个瞬间,她又犹豫了。 “颜蓉,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没有?” 邹素华见到她非常欣喜。 颜蓉摇摇头,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没有,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亮着灯,就上来看看。” “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很不好。”邹素华关切地问。 颜蓉回答:“没什么,最近很忙,所以有点累。” 邹素华:“哦,那你先坐一下,我炖了汤,你一起喝点。”说完,她朝厨房走去。 颜蓉独自站在客厅里,四周打量了一下,看到茶几上放着上好的宜兴紫砂壶茶具,茶杯里面有喝了一半的茶,边上还搁着一本翻了几页的《楚辞》。她的这份悠闲和从容真让人羡慕。 邹素华很快端了汤出来,排骨莲藕玉米汤,清香浓郁,很是好喝。只可惜颜蓉心事太重,根本无心品尝。 看颜蓉心事重重的样子,邹素华不免为她担心,但询问了几次,她却始终含糊其辞,不愿多说。 喝完汤,颜蓉忽然问她,“有酒么?” 邹素华知道,当颜蓉主动开口要喝酒的时候,就一定是心中有了难以纾解的阴郁。 她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打开给她倒了一杯,颜蓉端起来一口饮尽,邹素华再给她到了一杯,她又是一口饮尽。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倒第三杯的时候,颜蓉忽然苦笑一声,说道:“素华,其实你真的很好命你知道么?” 邹素华放下酒瓶在颜蓉对面坐下,神色担忧地看着她,“颜蓉,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句话,颜蓉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簇小火苗,跳跃着亮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跟着一紧。定定地看着邹素华半晌,最终,却还是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压力。” “真的就只是这样么?”邹素华有些怀疑地看着颜蓉,细心观察着她的神色。 “当然”颜蓉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喝了一口之后大声说:“我是谁啊,我是颜蓉,有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 这副豪气干云的模样,虽然明显是在故作轻松,但倒也有了几分她在她记忆中的模样。邹素华噗呲一声笑了,哄小孩子似的恭维她,“对,你最厉害了,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你。不过……你酒量不行,少喝点,要不然我可不敢开车送你回家。” 颜蓉笑了笑,没有说话。 垂下眼眸的瞬间,黯然神伤。 她始终还是不肯开口求邹素华。 从她们做朋友的第一天起,身边人都认为她是故意接近她,巴结她,想要利用她。诚然,邹素华家世优越,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是他们不知道,在颜蓉看来,除了身份之外,邹素华未必比得上她。至少,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搏得来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个声音,她瞧不起那些什么都不用干就轻而易举得到一切的官二代,富二代,比如马丽丽,比如…… 所以,她不想求她,这是她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虽然曾做过红酒代理,但颜蓉酒量是真的不行,才喝了三杯,头就有些晕晕乎乎。邹素华不放心她,陪她到小区门口,送她上了出租车,这才放心地转身回家。 然而颜蓉的出租车刚驶出没多久,就在一个转弯处被一辆黑色宾士给拦了下来。 颜蓉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黑色宾士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出租车窗边敲了三下。 “搞什么呀?”出租车司机一边咒骂着一边按下开窗按钮。 车窗缓缓摇下,窗外的男人正附身往车内瞧,背着街灯,幽暗之中,男人的脸剑眉星目,冷峻深邃。 “颜小姐,能下车说几句么?”男人的嗓音略带沙哑,听上去有些疲惫的样子,但显得很有磁性。 看见男人的脸的一瞬间,颜蓉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仔细分辨,却又想不起来。 “你是?”大晚上的,她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下车说话。 “我是沈缊韬!我们在你的婚礼上见过一面。” 二人一前一后往江边走。颜蓉跟在后面,心中猜度着沈缊韬找她干什么?想来想去,除了找她到邹素华面前当说客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她要让他失望了。 邹素华刚来新城那会儿,她就劝说过多次,但是根本没用。 沈缊韬走到江边停下,看了江心粼粼的微波片刻,转过身来,对颜蓉说:“颜小姐,请你帮我一个忙,然后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 三天之后,颜蓉升任销售主管。 裴靖厉不可置信地说:“行啊,真有你的。” 颜蓉高昂着精致的脸庞,高傲地说:“我早说了,我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 裴靖厉嗤笑,“得了吧你。少在我面前显摆。前几天还跟斗垮了的公鸡似的,现在突然就升职了,我看八成是你去求邹素华了吧。” 听见裴靖厉这话,颜蓉细心描绘的一对秀眉顿时一拢,凝聚出几分凌厉和冷冽来。 “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一天到晚就想着巴结、献媚、走捷径。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脚踏实地得来的。” 颜蓉显得很激动,对裴靖厉毫不留情的嘲讽攻击,让他很下不来台。但他懒得跟她争吵,咕哝了一句:“毛病”,拿起西装外套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颜蓉转过身冲着他的背影喊。 裴靖厉没好气的回了句:“你管不着”,就甩门走了。 屋子一瞬间安静下来,颜蓉也不得不站在这不大的客厅里,自己面对自己。静谧的氛围就像一片光洁的湖泊,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内心世界。有些东西,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精致的妆容将她的脸刻画的英气秀媚,她只要一扬眉,一勾唇,就能够飞扬高傲。但是这一切都只是表面而已,她的内心烦乱不安。 她用力的摇摇头,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没错。销售主管的位置本来就是她应得的,她不过拿回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况且,沈缊韬让她做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