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陈安乐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轻抚过皮肤的触感,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至极的喟叹。 这是老房子,房主一家十多年前就买了新房子搬走了,之所以留着这里,就是为了等拆迁,能拿到更大的房子或者大笔的钱。 一所租出去十几年的房子,房东怎么可能细心维护。 卫生间不到两平米大,别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的太阳能热水器了,连个马桶都没,还是最老式的蹲便池。 昨天下午,被方辰硬按着,陈安乐战战兢兢地操作着冲击钻,又是打孔又是换三口阀,爬上爬下,几乎累的晕过去,才算是把那个热水器端端正正地安装好了。 当时,陈安乐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感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坐下,坐下就再也不要动了。 可是现在,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安安静静,放松地洗一个热水澡。陈安乐才觉得,哪怕昨天累死在卫生间里,都是值得的。 谁叫她因为太胖,去过一次澡堂子,总觉得别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刀片一样,一寸一寸能把她活剐了。 那次之后,她再也不敢去小区里的澡堂子洗澡。 夏天的时候还好,接一盆水,每天擦洗擦洗就可以。 可是,冬天就太难过了,洗一次澡都像打仗一样,最少要提前准备一个下午。这就算了,哪怕卫生间也有暖气,盆子里的水终究不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一旦感冒,陈安乐并不怕难受,关键是要花钱。 作为一个感冒必发烧,扁桃体一定会化脓性发炎的人,想要靠吃点药硬抗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没有医保,每次感冒去医院就得大几百块花出去,甚至最多的一次花掉了她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搞得陈安乐越来越害怕在冬天洗澡,这两年为了不感冒去花大钱,她甚至一个冬天顶多洗三回,连自己都嫌弃自己邋遢。 可是,现在好了。 春末夏初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再加上这是老房子,本身设计的就不是很合理,卫生间一直挺阴冷。 但这个热水器的水压很足,热水不住地泼洒遍全身的皮肤。蒸腾的热气气把小小的卫生间哄得暖融融的。 如果不是只有40升的容量,陈安乐觉得,她能洗到地老天荒去。 洗完澡,一侧身子,就能看到也是昨天装上墙的全身镜。 陈安乐拿毛巾抹了一把雾蒙蒙的镜子,低着头迟疑了好半晌,才慢慢抬起头。 生平,第一次有勇气来正视自己的身体。 三下巴,又圆又宽的肩膀,大臂上的肥肉都被挤出来一大坨,胖成这个样子依然不大的胸部,甚至比胸部还要突出的腰部的三层游泳圈,以及紧紧挤在一起的,大|腿内侧的肥肉。 还有弯弯曲曲,像是蚯蚓一样,或灰白或紫红色的肥胖纹,密密麻麻地爬在肥肉上面,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些狰狞。 109公斤! 这是昨天那个体重秤上鲜红刺目的数字。 陈安乐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天天说我胖,我哪里胖?大家不都是一百多斤吗?你十斤啊?! 那她这二百多斤,可就不是一个胖字能形容得了的吧? 哪个女孩不爱美? 哪个女孩不想要窈窕合度的身材?不想穿上漂亮的裙子,束出细细的腰肢? 陈安乐也不例外。 考上大学,远离母亲,远离那个可怕的家。 进入大学的陈安乐也许是因为搬去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再加上遇到的室友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但总的来说都是单纯又善良的好姑娘。 心中也隐约有了那么点爱美的想法,对于自己肥胖的身形很是自卑。 于是,也开始在室友们善意的帮助下,想过要减肥。 虽然她申请到了助学贷款,学费不用愁,可日常的生活费是一分钱没有的。 节食,正好替她省下了一大笔生活费。 至于运动,正好她申请到了勤工俭学的岗位,每天都要早起去打扫十几个教室,这也是很大的活动量了。 就这样,到了大学毕业,她已经从一个肉山瘦到了比正常人胖两圈的地步,如果继续坚持下去,未尝不能真的减到正常人的体型。 只不过,刚刚毕业时,母亲一通要账的电话,再次击碎了她减肥的决心。 在沉重的债务面前,所谓的爱美,不堪一击。 忆及过往,陈安乐苦笑着捏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肥肉。 昨天晚上,方辰舌灿烂花,不惜用医生的身份向陈安乐保证,等她瘦下来,绝对是个超级大美女。 超级大美女吗? 当初离家太过仓促,陈安乐在签了欠条之后,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连夜就逃了。 甚至来不及带走被她藏的很严密的,唯一一张她和爸爸的合影。 时隔多年,陈安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回忆不起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陈安乐还记得,爸爸总说她跟母亲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微微的自然卷都是彻底继承自母亲。 她闭着眼睛想了想。 她看过爸爸最珍惜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和母亲结婚时专程去拍的。 就算照片旧到泛黄,还是黑白色的,但都无法遮掩右侧那个女孩子惊人的美貌。哪怕她满脸都写着厌恶,表情僵硬,也让第一次看到自己母亲的陈安乐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据说她的外婆是法国人,因为对在英国留学的外公一见钟情,俩人喜结连理之后,甚至放弃了国外的优渥生活,跟着外公一起回了国。 母亲有一半法国血统,混血儿的优势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至今,她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母亲,那时候她都四十岁的人了,却依然显得十分年轻,而且真的是比大多数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我,真的,是好看的吗?”陈安乐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微微地燃起了一丝叫做希望的火苗。 吃完早饭,陈安乐刷完碗出来,就下意识地看向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干嘛的方辰,等待对方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