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的时分,两炷香终于过去了,林经程走得是腰酸腿痛,更别提手腕被桎梏在唯一一个地方不能动弹,哪怕是再柔嫩的肌肤,也禁不住这样的摧残,磨出了红肿的疼痛感。脚镣也锁着她的玉足,长长的裙摆曳地,其实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链子,但是根本无法摆脱那种桎梏感。 自从出了城,那群杂七杂八看是撩非的人都减少了许多,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也都只是低着脸不敢看人,毕竟人家那是一队兵,中间还夹着一大群犹如囚犯一般的人,只要是看上那么一眼,都会迅速被吓退,哪里轮得到别人对他自己横眉怒目。 林经程出城外那是极少,更别提没有宣召私自跑到别的城去,如果是普通人想要去临城,那必须得有通行牌,没有的话,若是商人什么的也可以凭采购单进去,那种平民百姓之类的,绝对不可能他们去。 致使林经程这辈子第一次到临城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仿佛带着一身恶心的烟火气。身上刚还脏兮兮的,破皮水泡家常便饭。 临城的大门大开着,但是进出的人很少,数量稀少的人眼见一大群囚犯跟列队似的走过来,都退避三舍。林经程一身脏污的,多数还是血迹,看着更加凄艳了。 莫名有些心疼。 迟云枫站得远远的,手里箭弩还未放下,身边跟了个人,那人相貌端正,眉眼间颇稳重,但是样貌又看着极年轻,和他露出来的神态实在不相似。 迟云枫叹口气,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你探听到宗人府的消息了么?要对这个案子怎么判,有没有一点了解?” 那人低下脸,神态很恭敬,有种端正的侍卫感觉,但是他和迟云枫的对话,倒是更像那种生死之交。 “回少爷,还没能探听到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但倒是听闻林府郊外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好像要去抢人了。”他说着说着,声音只能放到更低,免得被有心人听去,“凭他们的军队,保护自己的家主,随后逃到国境边上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话是更新鲜了,迟云枫只道林府果真有冤情,但还真未想过这种情况,他顿了顿,才问身边的人道:“云洛,这话你哪里听来的?” 这也就是说身边的人姓迟名云洛了,只是这姓他们一般不随意报出来,迟姓只有家主和少爷可以使用,这些侍卫都是默认二字之名,直到要向外人介绍时才会连名带姓说出口,但是云洛能和自家少爷共用一个云字,就已然代表了他不一般。 云洛低下头:“我去问林府之人时无意间听到得,因为我和他们驻扎的军队间有些联系,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告诉我的。” “那他们是真有谋反的罪名吗?” 这下可好了,原本信誓旦旦觉得林府就是被朝堂中大臣冤枉才会如此悲凉,但是士兵都摆在自己身边,除非是真的一点野心也无了,在家等死的那种人,又怎么会放着大好的江山不要?若是真的那种,林曦也不会混到如今这样,当了个朝堂上正三品的大人。 迟云枫去帮助他们,说实话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自己父亲所名,父亲年事已高,朝中能称得上至交的也唯有林曦一个,父命难为,但是若是没有野心也倒罢了,若是真有……那么自己这样将他们放出去,岂不是养虎为患? 如今国家乱世,天下说有十三四处分割都不为过,每个国家还是那等差别大,自己国家本就偏小,上面还有领主国家,如果将这林曦分割出去,那么说不定又会再添加一等黑处? 迟云枫想了片刻,又犹豫了,他斟酌一阵才续道,却改了改词:“应是不会的,皇上对他们并不算苛待。” 云洛点头:“的确,不将人逼到这种份上,我也相信林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云洛想了想,看见不远处走过的那条长长的队伍:“少爷刚刚在看谁?” 迟云枫抬起脸,那红色的衣角已经走远了,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小小的一个背影,挺纤长,却也因为距离的问题看不见身上颇为骇人的血污。 “她应会无事?”迟云枫语气有些怔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洛拱手:“您放心,我已去大牢打点过了,不会有人为难她,怕的是朝上的一些人等不及,这几日就要对林府下手。” 迟云枫叹息一下,然后又抬起脸:“我过一阵,跟你去郊外走一趟,探听一下风声。” 宗人府近在眼前,林经程腰酸腿痛,而且好像去了那里都未被关进大牢,而是直接拖到堂下去候着了。 泥地很硬,有种跪在岩石上的刺痛感觉,林经程随意找了个角落,也懒得管别人都在做什么,她就直接坐了下来,随后眼前多了一碗水,那狱卒看着在赔笑似的,虽然表情不甚明显,但是态度却不错。 “姑娘,你渴了吧?喝点水吧。” 林经程艰难地勾起嘴角,勉强微笑一下:“谢谢你。” 水被放在她脚边,她却没动。 那狱卒更是好笑了,站在那一阵,看见林经程没动,还要问:“姑娘,你怎么还不喝?” 林经程沉默一下,抬起脸说道:“我还不算渴……” 话都还没说完呢,那狱卒又说:“这是位公子交代我的,说要好好照顾你。” 林经程这下精神可来了,她总算情真意切地扬起嘴角:“那公子叫什么名字?” 狱卒想了想,才说:“名字没告诉我们,但他衣服还算考究,模样正统,还算中等。” 林经程想了想迟云枫那个犹如桃花一般的眼角,心想要是这人都是正统中等的模样,那这世上就不见得再有好看的人了。 不过这也总算是聊开了个头,林经程再怎么也得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一下,于是她模样忧愁,看着迎风就倒泫然欲泣的既视感:“那宗人府的老老爷,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回去啊?” “哎哟姑娘,这我可真不知道,看你挺可怜的,我告诉你一些内幕罢。”狱卒声音变低,缓缓说,“宗人府的老爷,怕是待会就来要审问你们了……” 那狱卒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又显得听不清。 “姑娘,我今晚半夜会把门放开,你能走的。” 走?! 要不是林经程心性强硬一些,怕是现在就要把这个“走”字说得要多大声有多大声,但周围全是一群低着脸等死的人,要说害怕,那可真得把一大帮人全部吓得飞起来。 林经程于是只能张大嘴,但她的嘴唇无论分得多大都依旧是个樱桃小口的模样,所以更加显得她柔弱无助,一副可怜兮兮的心疼。 那狱卒也不是个多大的男人,至多可以说十□□,心性都尚未成熟,更遑论看着素不相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能当上狱卒,这也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官职,每个月俸禄那都必不可少的,光凭他那穷苦的出身,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他幼时是个乞丐,幸得林府救助,现在成了个在宗人府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狱卒,也就很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只是,在林府有难时,他做不到出面去帮,他甚至没办法和林府能扯上什么关系,幼时的救助,别说还有没有第三人能查到了,他想就是那林曦老爷子,也定是想不起来的。 他也唯有,在林府最后上路的时候,好好招待他们一下。 这也没办法,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林经程,心想要是这姑娘没人给他钱帮忙,那钱还是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数目,自己也不会帮他们的。 算了,至多就把哥们儿都带出来,说她要去方便就行。 一个姑娘也没人认识。 林经程那可真是千恩万谢,她略略低了低头,又因为防着这其他的人,不敢抬起脸认认真真倒下,3所以只能靠微小的动作来表示:“小爷,小女子无以为报。” 狱卒摆摆手:“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对他来说也就把门打开而已,那天晚上只有自己一个哥们儿值班。要是被发现了,那也就说是她自己打开门跑的不就行了。 反正也没人对质,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哪能比得上金钱? 审问的流程放在那里,但是宗人府明显比那种小模小样的衙门厉害得多,那大人却更加无趣一些,没了迟云枫,林经程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加描述,反正就昏昏欲睡等宣判,然后得了最后一句话。 林经程那时正低着头,手枷腿链都没给去掉,沉重无比,而且维持一个姿势等他照本宣科说出来,那还不如直接把结果宣判,不然就显得这人更加无能。 最后的结果是:“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补好的结果是:堂下林府全员斩首示众,其余林氏之人,发配去充军。 这还算好的。 不对,好什么好。 林经程发觉自己的脑子也成了一滩浆糊了,被这两天的牢狱之灾,弄得把自己原本的信心都磨灭了。 反正无论如何,要救林府的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