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泽元是真的知道外头不会有人来了,因为勋贵们要夤夜为先太子请封,贾珍袭爵不可能不到场,“人都到齐了?”
“到了,由几个老王爷领着,各家公侯勋贵都到了金水桥外跪候。”
秦理小心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钟泽元端坐在殿中正座上,端着杯茶,神情冷淡,他一时有些拿不准钟泽元的心情,暗道不应当啊,明明经了这几天的拉锯,应着太上皇的意思,勋贵们已经要为先太子请追封了,皇子爷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脸色瞧着却不大好呢?
钟泽元听见这一声到齐了,便点了头,知道荣宁两府袭爵的贾珍和贾赦都已经出府跟着跪候去了,黛玉那里便无碍。
他实则心里懊悔极了,今日晚间太上皇那里传召,为的就是追封一事,本以为只加谥号,但太上皇提的事情让他意外,更容不得一丝分神。
钟泽元怕出什么差错,只得先让铤铤断开跟黛玉的联系,原想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岔子。
“谁料到贾珍就这样急色莽撞!若不是去的及时,玉儿岂不清誉有毁!”
他已经很少有这样事情不在把握里的感觉了,今日一事,钟泽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恨不得立时叫人斩了贾珍的脑袋。
黛玉睡了,他犹有些后怕,“险些出了大事。”
“叫人给跪在外头的贾珍一个教训。”钟泽元突然没头没脑地吩咐了一句。
秦理一愣,还是忙答应下来,这便吩咐了人去办。
这都是宫里的小把戏,磕头跪着请愿的勋贵大臣们不能随便找个地儿跪的,必是要小太监领着找了位置跪下。
这宫里的每一块青砖,那些小内侍们都是仔仔细细摸熟了的。
跪的时候哪儿是垫了松软青苔跪久了不疼的,哪儿是有突起的小尖角跪一刻钟就膝盖乌青流血的。磕头时候哪儿的青砖下头是空的,一碰便砰砰作响的;哪儿的青砖砸得实实的,就是磕破了脑袋,也听不见一丝儿声音的——这些,小内侍们心里都门儿清。
秦理一壁下去叫人,一壁心里替贾珍叫苦,不知哪儿得罪了皇子爷,这吩咐下去,今日又是要长跪的,贾珍非跪折了腿不可!
“要的就是他跪折了,”钟泽元冷笑一声,由着底下人给自己换衣裳,“好让他知道管好自己的腿!”
“爷,那车马也都备好了。您今晨便要出宫?”秦理不敢插言了,只得低声问了一句。
钟泽元点了点头,淡淡道:“皇祖父要动手了,既然是本宫得益最大,此时还是避开为妙。”
“何况,秦家的事交给谁都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去看一眼。”
秦理只得点头,又问了钟泽元无别的吩咐,方拍手叫人进内,“殿下,这次是悄悄出宫,不带随扈,就仍是高喜他们几个打头儿跟着罢?这都是忠心的。”
钟泽元抬起手搭在小内侍肩上,想着黛玉仍是提不起兴致,他懒懒道:“这些小事,都随你。智诚那里你当这么多年皇祖父就不让人守着?安危上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秦理笑了,“您说的是。智诚大师原在太上皇那里是有脸面的。”
钟泽元嗤声一笑,“随你怎么说。”
启元宫悄悄动作了起来,秦理早打点好了一切,钟泽元带人从西面沿金水河,避开西宫嫔妃们的宫室,经寿康宫出西华门,预备出城往智诚所在的南山寺去。
此时天还是黑的,太上皇卧病以来,皇帝焦头烂额,各宫嫔妃轻易都不敢出宫,除了有太后身边的内侍前来传了太后的叮嘱,嘱咐钟泽元小心身子外,并无人知晓,此时宫内,处于风口浪尖的钟泽元,悄悄出了宫。
宫门才开,守着西华门的侍卫显见是早得了吩咐,一个个缄默无声,并不敢上前盘查,默默行礼后便退到了一侧。
钟泽元合目在轿子里养神,却忽听轿外有人朗笑,“殿下,臣护送您出城。”
钟泽元讶然,忙抬手掀开轿帘,“舅舅?”
宫门口一枣红色高头大马,缰绳牵在一身穿皮甲、魁梧粗壮的中年汉子手里,见钟泽元掀帘来看,来人豪爽拱手,“殿下。”
“二舅怎么过来了?”钟泽元惊讶地往外探了探身子。
来人正是老理国公次子,钟泽元之母先太子妃的幼弟,如今的京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柳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