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抬脚踏进了秦氏的屋子,鼻尖就嗅到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了人来,他留神正中一三足鼎,鼎上雕着螭龙纹,盖儿上正袅袅飘出一阵烟雾,便暗赞一声好香,好鼎。
稍一抬头,便瞧见壁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底下案上列着武则天镜室内的宝镜,镜旁摆着飞燕立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的木瓜。
宝玉瞧得入了神,脚下不由自主往里走,就见众人围着黛玉,黛玉所卧乃是寿阳公主含章殿里的榻,悬的乃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他见榻上美人儿面若白雪,唇似含青,一副娇弱不胜之态,已是忘了关切黛玉身子,渐渐看得痴了,脚下不由自主便要往前凑。
谁知冷不防一个穿着石青褂子的老婆子斜刺里传过来,正挡在他眼前,宝玉大急,忙伸手要推开她。
那人冷着脸回了头,“宝二爷,前头是我们家姑娘卧处,您是男子,且停了过去罢。”
宝玉定睛一瞧,却见是黛玉身边的张妈妈,不知何时来了,正沉着脸挡自己,他心下一阵不快,皱了皱眉,暗道这个老货,偏总是她挡着我见林妹妹!
张妈妈拦了他一下,心中记挂黛玉,也不跟他纠缠,忙上前去瞧,正见黛玉幽幽转醒,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妈妈。”
张妈妈嗳了一声,赶着上前又是拍抚又是宽慰的,“幸而姑娘醒了,不然老身还不知怎么样呢!”
贾母坐在边上,也落了泪,“你这丫头,可是吓坏了老祖宗了!”
黛玉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许是我体弱,冷风一吹便受不得了,其实我觉着如今还好,只劳烦诸位长辈并姊妹们替我操心。”
贾母连声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亲亲的外孙女儿,我疼你还来不及,却又说什么劳烦!”
黛玉笑了笑,心里到底感动了几分。
秦氏已吩咐了人在外头守着,这时进来便道:“小姑妈今日也别动了,就在我这里住一夜罢?挪来挪去的,仔细再着了风寒,反而不美。如今晚了,外头人不好进来,明日我叫人去请太医去。”
此话正合黛玉心意,她只假作略一犹豫,便开口答应了秦氏的邀请,“那便麻烦兼美了。”
“不麻烦。”秦氏一笑,近前给黛玉掖了掖被角,“左右只是睡一夜,我这里东西都是齐全的,只要小姑妈不嫌弃便好了。”
黛玉含笑答应了。
贾母瞧着却还有些犹豫,似不肯放心,尤氏便笑道:“老太太放心罢。今日前头有酒,他们爷们儿都在外头睡了,二门关的早,这里十分安稳的。”
且秦氏素来处事妥当的,贾母便也放心了,看了黛玉一会子,老人家身子先受不住,叫了人回去了,临走又好生叮嘱了一番黛玉身边的人,嘱咐她们务必小心伺候,夜里若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叫人去那边传话。
宝玉虽恋恋不舍的,但有王夫人在侧,好说歹说,一步三回头地拉着走了。
黛玉便在秦氏屋子里歇下,秦氏执意在外间大床上亲自守着,张妈妈并雪鸮等人反而退了一射之地,到左右厢房睡去了。
至晚间,夜里静谧,一时听见外头秦氏呼吸清浅,显见是睡了,黛玉心内却挂念着支线任务,一直强撑着不肯睡。
小姑娘裹着被子,靠在圆枕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忽而点一下狠的,自己便把自己给吓醒了,黛玉也自己好笑。
只待外头铜漏过了子时,黛玉渐渐地便撑不大住,就在她似睡非睡之际,耳边忽地“叮”一声脆响,黛玉一个激灵,豁然抬头——
外间大门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