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脾气,这事我当然“早在情人节以前”就知道了。时隔数月,当我以怜生的身份回来后,他也表现出了他的这一面。
我曾经,或者说一度认为,假如他能以这样本来的性情面对我的话,那我即使不再为他所爱,至少在他的心里我依然是需要特别对待的那个人。这样也不坏。
然而,“她”还是出现了。
角川匆忙间的实验并不成功,至少我在认真看到“她”的脸后,立刻想起了我与她的因缘与宿命。
我曾在那扇隔绝了漆黑的大门前见过她。
也在情人节那天,见到她走向通往白色的大门。
我们曾在医院见过,我既然能认出她,她也应该能认出我来我原是这么以为的。但她似乎连见过我的那份记忆都没有了。我知道她的一切,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多可怜的人啊……
可即使她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无所求,她依然得到了安室透独有的宠爱。
要说可怜的人,应该是我自己才对吧……
“小姐,怜生小姐!”
同事的呼唤使我从片刻的忧伤中脱身,我慌忙收拾了心思,用并不擅长的笑容面对她:“梓小姐,什么事?”
性格比看上去要大大咧咧的榎本梓自然没察觉我的心情,而是摆动着她的右手食指,像前辈那样说教起来:“虽然这时候的客人没那么多,但也要随时关注着他们哦!”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我有些尴尬地回应。因为和记忆里的相处感觉不同,我再次陷入了自我厌恶里。“梓小姐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做这行……”
她的手掌挡到了我的嘴前。“等下,我可没这么说哦?”她瞪着眼睛,好像真的生气了似的,让我不知所措。
“我……对不起。”
“你看,你一直这样道歉,明明就很适合做服务生嘛!”只见她眨眼间,又换上了调皮的笑容,“稍微放松一下,谁都会有第一次工作的糟糕经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室先生那么能干啊。像我刚来波洛的时候,我还以为毛利先生吃霸王餐拽住他呢,我哪知道他是店长的老朋友,还是楼上的住户……但是店长却一点都没有说我,反而是毛利先生主动和我道歉说他那天因为赌马赢了钱有点喝多了态度不好,还说以后会多给我带生意的。怜生小姐你还不习惯和客人聊天,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眼熟大家而已啦!以后熟悉就好了!”
说着她亲昵地搂住了我的手臂,拉着我开始准备起下午的甜品材料。终于明白她是想让我打起精神,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最近的生活并不如意。
以十二林怜生的身份生活,意味着我要像个普通人那样开始工作。可我既没有像样的学历,也谈不上有什么技能。尝试着用安室留下的电脑和纸笔练习下记忆里的写作与绘画,很遗憾的是,技能无法随记忆复制。我这双手只是初学者的手,是从没有生活过的手。甚至连家务,都是我磕磕绊绊中才稍微学了安室透几分。
这样的我没办法独立生活。尽管过去“时永雾莓爱里”的身份有留下存款,可我既非本人,我也不愿意用属于“她”的东西,结果,除了求救安室透我毫无办法。可那个男人对我,就像是绝情的前男友那种设定般冷酷,每次被他发现我出现在波洛附近,他都会找到我并且让我离开。
我当然知道他实在担心角川或者别人监视我我会给他和他周围的人带来麻烦。
如果我还是“她”就好了。至少表面上他会对我好一些,或者如果他并不在意我是谁,而只是为了那份共同相处的甜蜜若是他只爱着那段过去该有多好,至少我还有些盼头。
可惜,安室透过于冷静与现实。
美好的虚情假意,灵魂的恋爱幻想,他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曾拥抱过的那个身体,那个人的真实。而我只是一道困扰他们俩的幻影而已,连人都算不上。
我知道我得放弃让他接受我。可我也不愿离开他,哪怕远远地看着,至少我不会那么无依无靠就像我愿意用六林的姓氏一样,我想象着我还与“那孩子”有一丝联系我求职过附近的网咖,花店,甚至考虑过毛利侦探事务所,可惜他们家的生意并没有好到要招人的地步当然侦探生意不好对整个米花町来说是一件好事。在我向更远一点的店铺熟悉的米花书店下手时,我遇到了孩子们,和“她”。
“她”的头发比当初手术结束时长了不少,可显然没怎么打理,乱得像个不怎么在意外表的小男生。当然我比较惊讶的是她还罩着眼罩,按照当初手术的预期,她的眼睛早就没有手术痕迹了。当然,我很快就猜到她是为了挡住眼睛才这么做,虽说眼睛的颜色意境不同,可左右异色的眼睛,多少还是会引人注目。
在角川把我送往安室透身边这段时间,她的身边一定出现了什么人,帮助她来到这里并且隐藏了身份。
现在的外表,别说其他人,我想与她最接近的安室透与角川都没法很快认出她来。她身上发生了超越常理的变化谁能想到数月不见的女孩会再次发育成长为成年女性呢?不仅是身高的变化,我悄悄观察过,她的五官与身体曲线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用通俗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女大十八变”了。
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有了一个念头利用她!
只要有她在,安室透一定会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利用我而留下我。即使被利用也没关系,我只要能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就足够。
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她来。什么啊,原来爱情的力量也不过如此。我又一次见证了现实的残酷。一方面我担心自己的心机是否会失败,另一方面我又庆幸如此,安室透的爱,看来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情感而已。
爱情是最难证明的东西。名为“西川针”的女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她曾为爱情投身黑暗,也因为对爱情的失望杀死自己。继承了她血液的我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
但这小小的意外并没有妨碍到我的计划,安室透总算允许我作为暑期的临时打工进入波洛工作三个月。当然我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连续出现针对女性的杀人案,缺乏足够社会经验的我,他果然还是会担心我的吧。
而接下来的一周,我见证了他的……爱。
他很快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并且为了她不惜做出一些令人无语到发笑的行为。原来从旁观者视角看他,竟是恋爱中的傻男人模样。如果说爱情无法证明,那我看到的东西……也只是幻影吗?
那个男人那样可爱的幻影,如果只是梦,那该有多好啊……
“又在看安室先生了。”
梓的直言不讳,再次让我无措。
“我听安室先生说你是以前他帮助过的委托人,因为某些原因找不到工作,所以暂时在波洛做一阵。”她微微皱了下眉,手指抵着下巴思索,“其实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像怜生小姐这样漂亮的女性,就算去做模特也很轻松,为什么要到我们店里来呢?”
“我……”当然是为了安室
“果然是为了安室先生吧?”一下子凑到我的耳边,梓用做作的悄悄话形式问,“难道怜生小姐喜欢……”
“才、才不是!”就算感觉到自己红了脸,我依然大声否定了。要是被认定我是抱有这样的目的,安室透说不定又会顺势与我保持距离,好不容易能到这个地步,我可不能给他拒绝的理由。
“怜生小姐不可以……!”
经梓的提醒,我才注意到客人们和安室望过来的眼神,我赶紧回过神来鞠躬道歉,“对、对不起,我太大声了……!”
眼见安室透顾虑地走了过来,我开始担心榎本梓接下来会乱说出什么来为什么以前的“莓爱里”就能从容应对她的八卦呢?真想要那个“她”的粗神经!!!
“怎么了吗?”
因为榎本梓在我身边,他总算是一脸好意地询问我。
“刚才是……”显然梓还是那样不擅长找借口,我不得不靠自己面对他:“不是,刚、刚才梓小姐问我的姓和那个演员一、一样,我才这么说的!”
“那个演员?”
“六林凛王,你知道的!”
他却装模作样起来:“啊,是有这么个演员,的确姓氏一样呢。”他转而向梓微微一笑,“梓小姐还是那样喜欢八卦啊,不过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同个姓氏就是亲戚什么的,要是这样的话,我和那位著名的女歌手也是亲戚了呢。”
“啊嗯,也是哦……”单纯的梓果然也跟着转入了话题,认真思考起来,“但是怜生小姐和凛王小姐很多地方都有点像啊,比如漂亮的地方,还有……笑起来的样子?”
这是最不可能的吧……我不得不露出僵硬的笑容来证明。“不会像的吧,我这样……”我非常清楚,唯有这一点我和那孩子是绝不会像的。没有人在明白自己只是实验的小白鼠之后还笑得出来,除非她从不知道,或者早就忘了。
“啊哈哈……”见到我的笑容,梓也苦笑了起来,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闹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