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头一勒缰绳,马儿在狂奔中骤然改变了方向,车身划过一个危险的弧度,车厢几乎被甩了出去。扑来的蜈蚣纷纷扑空,如下雨一般落在草地上,零星两三只扑到马车上的,也被灼华一鞭抽做了两半。 腥臭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蜈蚣断裂的身体里喷出一股股灰色的雾,沾染到青草,青草立刻蜷曲着化作一团焦黑。有幽狼碰到了那股毒雾,往前冲了两步就痛苦的低下了头,伸出长长的舌头喘息着,旋即七窍流血倒毙在地。 男人再度吹响了短笛,更多的狼群听到笛声加入了围杀。接触到幽狼所在的范围后,空气里漂浮的晶雾让新来的野狼也在奔跑中变身,化作了一只只狂暴的幽狼。 身后是残暴的狼群,一侧是在草丛中窸窸窣窣追着紧咬不放的巨型蜈蚣,从车窗看出去,幽绿和朱红的眼睛仿佛遍布了整个草原,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紧紧的跟随着他们。 大地震动得越发剧烈,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夏满回过头,这种震动来自车的正前方,难道前面也有什么东西来向他们合围不成? 宇文墨一声沉喝:“灼华!” 灼华脚尖一点,跃向前方,落地时已化作一棵参天大树。藤蔓连马带车卷起了整个马车,几乎是马车刚刚被拖离地面,无数匹野马就从夜色中破空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隆隆碾压向前方。 夏满从半空中的车厢里撑出了身体发出惊叹:“哇!” 她从没见过这种马,这马有寻常马匹三倍高大,有着线条分明的肌肉,肉眼可见虬曲的血管充满了生命力缠绕在黑亮的皮肤之下,行动间隐藏着爆发性的力量。 血红色的眼珠,尖尖的立耳,寸许长整齐的鬃毛,偶尔掀起嘴唇露出的是食肉动物尖利的犬牙。磨盘大小的蹄子每落到地面都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溅起无数青草和泥土。 狼群见到马群,草原上一直相互厮杀的天敌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头狼一声尖嚎,身后的狼群呈扇形散开,迎向狂奔而来的马群。 仅一个照面,数匹幽狼就被狂暴的马群撞倒践踏骨骼尽碎,片刻后被踏成了肉泥。 然而狼群已经避开了马群的正面冲锋,从两侧扑向马儿,狼身一弓,灵巧的跃上马背,一低头就咬向马脖。 马儿并没有坐以待毙,人立而起让背上的狼失去重心摔落,一旁的黑马一口咬住了半空中幽狼的肚子,头一甩,幽狼嘴里带着从马脖上撕下的一块肉,被远远甩开摔落在地,紧跟着一侧的马儿便抬起前蹄狠狠踏了下去,卜的一声闷响,幽狼肚腹爆裂,内脏喷了一地,狼腿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 几个呼吸间,狼群和马群已各有损伤。这马和狼一样桀骜不驯,即使浑身鲜血也悍不畏死,凶暴的和狼群厮杀着。 这种马身材高大,马蹄全是硬质骨骼化的厚壳。在这种马群的冲锋下,蜈蚣群一个照面就全被踏成泥。然而毒雾喷溅的高度有限,对马儿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有不少幽狼中毒倒毙。 高地上的男人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铜笛,面前眼前的情况却无可奈何。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能被驱动,大辽的黑战马就是不受驱使的动物之一。 这种马是大辽的特有物种,它不仅吃草,也爱食肉。海野原之所以在大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因为这里是这种马匹的原生地。每年朝廷都会来这里捕获野生的黑战马,加以驯养后作为军马补充入骑兵。大辽骑兵的赫赫凶名有一大半都要落到这种如同荒兽一般的马儿身上。 在草原上,这种马和狼群是天敌。狼群猎杀老弱病残的马儿为食,相反,马群同样也猎杀野狼为食。 今夜草原上狼群的异常聚集引起了马群的警惕,这才有了如今血腥的一幕。 “先生。”夏满指着远处,“有人在和我们一样看热闹呢!” 铜笛响起的瞬间她便知道这些狼和蜈蚣都是有人驱使,却没想到会有马群前来解围。 高地上的男人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如果在海野原召唤真正的灵兽,势必会引起大辽朝廷的警惕,而且一旦灵兽出现暴露了气机,还会引来天机司无穷无尽的追杀。 然而海野原是他最后的机会,到了天裕关脚下,受天机阵所迫,他便不敢再如此放肆。 他握紧了脖子上的金雕兽牙,嘴里念出繁复的咒语,眼睛变成了金色。 荒蛮庞大让人恐惧的气息开始在他身上凝聚,宇文墨果断从车厢底拿出弓和长箭,却不是射向高地上的男人,而是射向了天上。 长箭带着锐利的破空声直冲夜空,到得高处剧烈爆炸,金色的焰火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显眼,整个海野原的大辽驻军营地都清晰可见。 这是大辽军中用来传递紧急求救消息的信号箭,不消一时三刻,驻守在海野原的骑兵就会到来。 高地上的男人猛然停住了咒语,突然的中断让他的胸口气血一阵翻腾。他远远的看着远处那棵巨大的千面树,不甘的站立了片刻,转身就走。 “先生。”夏满指着男人的方向,“他走了。” 宇文墨拍了拍车厢壁:“灼华。” 灼华放下了马车,摇摆着缩小恢复了人身跳到金老头身边,金老头一扬鞭,迅速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约莫一刻钟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全副装甲的轻骑兵骑着同样披挂着轻甲的黑战马出现在了此处。草原上野马和狼群的争斗也已经到了尾声。晶雾的作用消失后,幽狼复又化作了普通的野狼,狼群不敌大规模的野马群,几乎被屠杀殆尽。少许几只孤狼负伤,趁着夜色远远逃离。 当先的千总看见了这么庞大的野马群脸上露出了喜爱之色,只是大家不敢贸然靠近,远远和野马群保持着距离,分配手下的骑兵在周围巡查,寻找求救的人,一边派人跟随野马群,追踪它们的迁徙足迹。 海野原虽然大,却是扁长的长条型,横穿过草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天明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天裕关。 和夏满想象的不同,天裕关并非一个孤零零的关隘,而是一座繁华的大城。 这座城市整个建立在厚约十丈的巨大基石之上。环绕着整座城市的护城墙同样如此,厚重的基石抬高了城门楼座,显得气势格外宏伟。 夏满赞叹的看着那犹如绝壁一般的光滑基石,无法想象当初耗费了多大的人力和财富,才能修筑出这样的建筑。 整个城门楼洞是一条斜向上的缓坡,来中和城里和城外的落差。 这里到处都是驻军,就连城门的守军都非普通的民兵,而是真正的军人。这座城市和里面的人都弥漫着一种铁血的气息。 海野原,天裕关是大辽的军事重地,作为两道屏障护卫着都城广宁城。 “先生。”夏满不解,“这里为何要修筑如此巨大的基石?” 他低头解释:“因为整个天裕关是坐落在一个庞大的法阵上,这个法阵名叫天机阵。你看见的巨大基石,其实就是阵基。” 天裕关距离京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车程,若从天空俯瞰,天裕关和广宁城犹如串在一起的双城。 天裕关最开始被修筑之时,只是为了建造一个护卫京城的庞大法阵。然而因为工程量过于巨大,几代人努力了数十年才逐渐完成。法阵之上,也就渐渐形成了居所,到后来发展成了而今的天裕关。 踩着巨大的方砖地,想到路面之下就是阵基,夏满总感觉怪怪的。 当地的居民却已经习以为常,就如同其它地方的普通百姓一样照常生活着。 一进天裕关,原本寒冷的天气似乎就转暖了一些,是因为一直如影随形的风停了。 她举起手感觉空气的流动,惊奇的拉住了宇文墨的胳膊:“先生,这里的地气流动被改变了!” 他点点头:“当年大辽开国皇帝选址建都之时,一眼便看中了广宁城。大辽地势北高南低,在广宁城达到一个顶点。广宁城的另一面是高达数千丈的悬崖,如刀劈一般径直落入海面,终年巨浪拍岸狂风呼啸飞鸟难达。若能在南面修建防线,此处作为京城便可安枕无忧,等闲无法突破。 然而此处气候却极其恶劣,终年飓风不断。先帝和臣属商议之后,便决定在广宁城外修筑一个巨大的法阵,不仅用来护卫都城,还要改变这里的气候,隔绝海上的飓风,倾举国之力花了数十年的时间,终于建成了天裕关和广宁城。” 越往北,天气越冷,一进天裕关,已是初冬的感觉。 天裕关的布局与京城类似,在京城皇宫坐落之处同样坐落着气势恢宏的宫殿群,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机司天机殿。 天机司的人衣饰都是纯黑色的长袍,按照品级不同配以不同的金绣予以区分。等级最低的司侍仅在长袍下摆绣了一圈波浪金纹,品级稍高的司监除了长袍下摆,袖口上也有同样的波浪纹路,司监之上的司祭长袍下摆,袖口和领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配麒麟的图案,而天机司唯一的司殿在司祭的服饰基础上,胸口和背部都有金线团绣的祥云四爪金龙。 大街上偶然遇上司侍,百姓与军人对其都异常恭敬。天机司在大辽地位超然,即使是司侍,也受到人们的敬畏。 夏满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两名司侍,眼睛一转,灵师啊呵呵。 她的指尖冒起了小小的一团火光,向着其中一位司侍的长袍下摆弹了过去。 轰的一声,火光接触到长袍骤然变成火团,将那司侍整个人笼罩其中。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他身侧的同僚立刻用了水咒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然而就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被烧得衣衫尽毁,皮肤上都是燎泡。 这一下变故吸引了无数路人驻足观看。没有受伤的司侍环视一圈四周,厉声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