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小半个下午,何遥遥没让自己闲下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小木梳将身后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只留薄薄的一层刘海和脸颊边微卷的碎发,补了个口红,拎着包和卷好的折扇就准备出门。 她刚穿好一只鞋子,才想起徐泽一刚说的。 ——下次多穿点。 声音很沉,和着那张性冷淡的脸,莫名有点儿凛然。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活像是教导主任在教训犯错学生的样子。 何遥遥眉眼弯了弯,踢了脚上的鞋,重新折回从衣柜里抽了一件长款外套搭在肩上,才摸过钥匙出门。 街道上车水马龙,车流将这座城市四分五裂,陌生人都行色匆匆,巴不得立刻回到亲人身边,钻进避风港湾里。 阳城的气温比丰都低上许多,虽还未入冬,但凉风打在脸上却是刺骨的疼。 何遥遥不得不将领子拉高,下巴尖藏进去,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停在公交棚底下,耳边碎发被风吹得迷了眼,又不厌其烦的扯开,灵动的眸子四处张望,等着渐行渐近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站前停下,等着回家的人迫不及待的挤上去,想占一个位置。 她捏紧包带,慢吞吞的跟在末尾。 十米车厢,人满为患。 车内开着暖气,扑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汗味和女人的香水味。 何遥遥身形娇小,扶着把手缩在角落里,公交车的人流只增不减,说是脚跟挨着脚尖,肩膀擦着肩膀也不为过。 她漫无目的听着广播报站,挤过人群在中心医院下车后,又在路边的水果店挑了一篮水果,买了一束马蹄莲,才晃进住院楼。 知道爷爷向来有睡午觉的习惯,她特意挑了这个时间点来。 她轻车熟路的找到病房,透过窗户看里面的情况。 何爷爷侧卧在单人病床上,一身病号服,盖着蓝白条纹的棉被。 他已是年过花甲,鬓发白了大半,略有些黝黑的脸上是沟壑纵横的皱纹。 相比起前些天她过来探望,先下爷爷的脸色显然要好上许多。 何遥遥皱了皱鼻子,对此还有些愧疚,脸上染了些愁色。 她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她没出声,生怕把沉睡的老人吵醒。 万一火气上头,她真该成千古罪人。 她安静坐着将近半个小时,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点滴药瓶,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才匆匆离开。 何遥遥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暮色微沉。 街边亮起排排路灯,霓虹灯也闪得扎眼,主干道上小汽车飞驰而过,卷起刺鼻尾气。 这里亮如白昼,是一座不夜城。 她慢悠悠的晃在人行道上,左耳塞着蓝牙耳机,“嗯嗯哦哦”的和哥哥说着什么。 “东西是你带来的?”那边开门见山。 “嗯。” 她话音一顿,又补充道:“你可别说我来过,就替我跟爷爷问声好就成。” 何礼低低嗤笑一声,似乎在暗嘲她的蠢办法:“你这么躲着,打算一直不回来?” 何遥遥郁闷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回啊,等爷爷气消了,我就带着搓衣板给他赔礼道歉去。” 那边不怎么在意的“哦”了声,何爷爷这次虽气得不轻,但对何遥遥的宠爱不假,那能真下得了手去罚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孙女啊。 相较于这个,他更关心让她此次叛逆,一意孤行也要追到人家基地里去的主角。 何礼未退役前,one虽是他的替补,除去会约着一起培训,偶尔交流一点小技巧,其他相处时间并不长。 他随口提了一句进展如何,何遥遥就咋咋呼呼的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你是不是男生啊,比女生还八卦。” “啧,谁管你。”那边哼了一声,电话被毫不犹豫的挂断。 嘿,脾气还挺大。 何遥遥瘪着嘴角,暗自腹诽。 天色完全沉下来,何遥遥没打车回去,一路晃晃悠悠,跟小学生似的踢着石子,撞击在人行道凹凸不平的的水泥地上,哒哒的响。 几站的路程,她走了半个多小时。 半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洋洋洒洒,雨势不大,干燥的空气中终于染上了些濡湿。 她从包里翻出早早备好的雨伞,撑开,像开出一朵白色的花。 何遥遥行至基地楼下时,天黑了个透,居民楼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窗前偶有人影晃过。 她瞧了一眼街边的便利店,摸摸小肚腩,胃里空荡荡的,饿得难受。 奔波了一天,她晚饭都忘了吃。 她收了伞,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这会便利店里人极少,售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商品。 她逛了一圈,挑挑捡捡,最后拿了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另又加了一根玉米肠和一包藕片,随便给应付一顿。 何遥遥将东西扔再收银台上,在包里翻找零钱准备结账时,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夜风里携着股熟悉的柠檬香,惹得她不自觉的抬头。 玻璃门缓缓关上,将冷风挡在外面。 注意到眼前的人时,徐泽一也是一愣,目光落在她身前的零食上。 挺巧,他就想下来买包烟也能撞上。 何遥遥翻包的手顿了一下,想找个话题,却又好像没什么可说,便只扬起一抹笑。 她本就生得一副笑眼,长眼弯着点弧度,眉梢上翘,在天气阴沉的冬夜里,愣是笑出了点明媚的劲来。 像小太阳。 在发光。 徐泽一微怔,回应似的颔首。 两人并肩站在收银台前,他手里拎了包烟。 “还没吃饭?”他倏地开口,她心尖一跳,还是落落大方的应了一声没有。 “别吃泡面了,晚饭我请你。” 何遥遥愣了半响,被忽然起来的惊喜砸得反应不过来。 直至徐泽一微蹙着眉,问:“不愿意?” 她徒然反应过来,急忙道:“愿意啊,愿意。” 不愿意才有鬼。 何遥遥抿着唇,尽量不让嘴角的笑意太明显,乐颠颠的将方便放回原处,又折回来,替他付了烟钱。 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她才道:“礼尚往来。” 她从来不喜欢欠谁的。 *** 出了便利店。 何遥遥小尾巴似的跟在徐泽一的后面,脸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心里有一大串烟花炸开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