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翻越的那座山,在天下众山之中不算矮,山路难走,到达山脚后,爬一段歇一段,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登上山顶。虽然用仙法的话,“倏”的一下就能到目的地了,但田七有意教育苏延,说人生在世,不能事事都想着偷懒,前方的路,得脚踏实地,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在小辈面前,得有长辈的样子,田七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讲一些有的没的的大道理。苏子叶不禁想像,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娃儿一定会被她这个娘亲给说烦的。 苏子叶和苏延找到足够的柴火,生起火堆。 山顶的景色总是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晴天,夏夜,抬起头,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天上无穷无尽的繁星,根据彼此串连起来的图象,分割成一片片区域,每一片天都由一位仙官儿掌管。若是哪个仙官大意了,疏于管控的星星,会坠落凡间,形成陨石,万一砸到人群密集的村落,那就是一场浩劫了。 “小颗的星星影响不大,碎裂开来,就形成了美丽的流星雨,而要是巨大的陨石,就只能靠神仙们的力量,尽量把它转移到荒漠、深海那种没有人的地方。”三个人坐在火堆旁,抬头观望,田七指着闪闪烁烁的星子给他们讲故事。 这地方,景色梦幻,空气清新,凉爽怡人,静谧安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蚊子太多,还都是那种跟蝴蝶差不多大的山蚊,才这么一会儿,苏延就被咬了好几个包,又肿又痒,忍不了啊! “把我的熏香点上吧,驱蚊效果特别棒的!”田七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熏香来,还是给“一家客栈”的那个掌柜用过的那块。 “不,这怎么可以呢!它不是会把人带到幻境里去的吗!”苏延一吓,想阻止田七。 田七呵呵一笑:“傻孩子,使人产生幻觉的不是熏香,而是人内心的恶念,对于常人来说,这只是一块驱蚊安神的熏香。” 苏延放心下来。爬了一天的山,他已经非常疲惫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枕着块石头随便一躺,没有了蚊子的骚扰,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了好久了,终于不会有人再打扰他们了,苏子叶蠢蠢欲动,不由分说把田七拉到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田七的后背贴在树干上,见他不说话,举止反常,纳闷地看着他。 “……”苏子叶撑着手将她围住,微微斜着头,凑近她的脸庞,眼中柔情似水,鼻间呼出的热气暗示了他心头的躁动,弄得她的鼻子痒痒的。 “这里灵气充沛,我预备打坐一晚上,吸取天地精华。要一起吗?”田七极其小声,像做了坏事怕被别人发现,心虚道。 苏子叶垂头,万般无奈。随手在他们两人周围设置了隔绝一切视线和声音的结界,他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田七,勾着嘴角:“打坐太慢了,还有另外一种修炼的方法。” “什么?”田七提起兴趣。 “双修。”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像是有意观察她的反应,盯着她线条柔美的桃粉双唇,慢慢地,一点点,越来越靠近 “……”疯了吗这荒郊野外的猴急啥呀! 话没说出口,苏子叶的气息已经整个包裹住了她。如春雨,如汪洋,如绚丽烟花,情难自抑,她不由自主沦陷在这温柔缠绵的进攻中,无法理智思考…… 朝阳未升,星星隐退,天空一片灰蒙蒙,有熏香的作用,苏延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起得就比平常早了。醒来不见田七,他在周围找了一圈,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他们。 她和他,相依在树干上,双手交缠,脸颊紧紧地贴着,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舍不得离开彼此,仿佛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神情中含着笑意,温馨,美满,任谁见了也不忍心打扰。 他们的发丝,都有些散乱。她的衣领稍稍敞开了些,露出洁白如玉,细腻优雅的脖颈。当苏延注意到她脖间隐隐露出的红印时,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躁动不安,酸甜苦辣,不是滋味。 蚊虫不会叮咬她的躯体,唯有苏子叶,才能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独一无二的印记。 田七朦胧中感觉到一个视线,睁开眼,发现苏延,怔怔地盯着她。 “延儿起得好早呀。”她轻轻一笑,拢了拢发丝,整理好似乎略有不得体的衣衽,推了推还在闭目养神的苏子叶。 “我去林子找些野果来。”苏延从田七身边逃开了。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心里会生出那种感受,那是他的干娘,是他三叔的夫人,可是现在,他怎么像是在嫉妒三叔,可以拥有她的全部。 肝火旺,心烦躁,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下山比上山容易些,离开山崖才过午时。 三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终于找到客栈原主人老家所在的无名小城,可为何大白天就城门紧闭?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田七让苏延在城外等一会儿,她和苏子叶先进去探探路。 刚飞入那座无名小城,扑面而来的便是压抑的死气,腐朽的味道。从城北走到城南,街上横七竖八到处是奄奄一息的男女老少,症状轻一点的叫苦连天,严重的已陷入昏迷,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随处可见的火堆冒出一阵阵黑烟,大量尸体火化出的灰烬,无人处理,随意飘扬在空气中,使得头顶的天空一片灰蒙。 与曾经遇过的王家村水鬼引起的大范围中毒不同,很明显,这里爆发了真正的瘟疫。小城中的大夫们从未放弃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救大家,可很不幸,效果微弱,好多大夫自己也被感染了。 城南头有家医馆还开着,不过里头空空如也,没有药材也没有病人。他们走进去问了句“有人吗”,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用白布捂住口鼻的姑娘出来道:“实在抱歉,药材已经用完了,家父出门问诊未归,二位还请去别家医馆就医。” 田七向她说明来意,想找一户人家,问她是否认识。 “啊,我知道,那家人都没能熬过这场瘟疫,前日他们家里最后一个人火化,你们来晚了。”她多看了他们几眼,眼神里生出几分怀疑,“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说起来,城门都封了,家父想要出去寻药都很困难,只能偷偷从狗洞……咳咳,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田七尴尬一笑:“这不是重点啦……你们找到控制瘟疫的办法了吗?” “要是有,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丧生了。”她惆怅道,“街上的那些穷人,没钱买药,只能自生自灭。可现在的问题是,城门封锁,禁止出入,储备的药材都用完了,有钱也买不到药了。” “官府呢?为何不准许药材购入?” “别提了,那些有权有势有财的人,真没被感染的话,早在封城之前就逃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者是不愿与家人分别的普通人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应该有看到城门上加固的铁闸和捆了一层又一层的锁链吧?如果你们有能力进出,请帮我们找些药来吧,钱先赊着以后再还行吗?” “这……我们恐怕做不到,抱歉……” “没事,我本来也不抱希望。”她从柜子里找出两块白布,递给田七,“你们也真是大胆,不怕被传染吗?赶快遮住口鼻,不要碰触街上的那些人。” “多谢。”田七接过后只是握在手中。 她向医馆姑娘借了纸笔,把这座城的方位和城内状况在信上写清楚后,便回到了北城门外。 “情况怎么样?”苏延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见田七和苏子叶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 田七遗憾摇头:“城内爆发瘟疫,我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见死不救直接离开吗?”苏延似乎担心田七会不管那些人的死活。 “我无法拯救他们,但人类是有能力自救的。”田七狡黠一笑,纤手向上挥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大念一声“出”。 空气中无端生出一团火焰,美丽而热烈。于火中缓缓飞出一只奇异的鸟儿,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长六尺许,吞尽周围火焰,在他们上方飞舞盘旋,六条长尾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姿态高傲优雅,犹如尊贵的王者。 “这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苏延惊呼,难以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夫人,你总能让我大开眼界。”虽然火焰已经消失,凤凰所带来的温度,仍令苏子叶的额头冒出几滴大汗,好在他很快就适应了环境的变化。 “赤汐凰女原是凤凰一族的领袖,虽然他们并不知晓我的存在,在我的记忆里,这只久未成人形的凤凰是我最忠实的伙伴,这次就让它来帮我一回。”凤凰缩小至适当的体型,停落在田七的肩头,田七将事先写好的信交给凤凰,它乖巧地用喙咬住,对她眨眨眼,仿佛在问她需要让它做什么。 “请替我找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太虚宫玉清门弟子,把信交给他。”田七摸了摸凤凰背上柔顺的五彩羽毛,凤凰点了点头,展翅高飞。 回头,田七掌中凝聚仙力,往小城方向挥去。 苏延对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田七会撒手不管而感到愧疚:“你说自己不能出手,看来又要打破规矩了。” “不,那只是不让瘟疫继续蔓延的法术,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玉清门的医术了。” 苏子叶了解,天下苦难众多,既然遇到了,田七就不会坐视不管,但若做得太过,一下子让满城的病人都恢复如初,肯定会被天界发现,到时候那些神仙又要指责她违反天界规矩,扰乱他们给人间设定的秩序了。所以他们行事必须低调,迂回,旁敲侧击,站在背后加一把推力。 凤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位玉清门弟子,一松口,信从上空滑落,稳稳落在女子手中。捏着信的女子,惊讶得合不拢嘴,抬起头,还没看清那一团仙气笼罩下的金光红鸟是什么样子,无形之中忽而燃起一片火光,神奇的鸟儿和火焰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不是在做梦吧?刚才那是啥呀?”淼淼盯着凤凰消失的地方,用力地拍打着身旁男子的胳膊。 “我没看清。先看看信上怎么说。”风槐侧身,淼淼还保持着拍打的动作打着空气。 风槐从淼淼手里抽出那封信,快速浏览一遍,马上了解了情况的紧急。 这段时间,按照玉清门培养弟子的规定,淼淼须在外游医一年,风槐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遂陪着她一起云游。不知道是谁送来了这封信,但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信上的内容应该是真的。 “……咦!”淼淼细细看着信上的字,越看越感奇怪,“风槐,你不觉得这字迹,很像是……像小七姐姐的字吗?!” 女子心思细腻,总是能察觉到男子所未发现的地方,风槐只关注这信中的内容,被淼淼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些字特别像是出自田七之手。 “准备好药材,火速赶往那座小城。”事不宜迟,救人要紧,信的来历很可疑,说不定真的是她…… 这一次,他们难道会有意外收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