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就进实验室?”罗小军惊讶道,“我连个试管都还刷不干净,别人就要进实验室了?”
“是啊,”言涛叹了一口气,“照这个节奏,没准咱哥几个还在哼哧哼哧写课程报告,人家已经做出成果,paper在手了呢。”
言涛语气微酸,平素不喜欢闲聊的宋天阳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化学楼又没锁门,你想去实验室,也找老师申请不就得了,在寝室里说什么废话。”
“这不是聊天嘛。再说,我没任慕那样的学术追求,不着急去实验室里搬砖。”
宋天阳还想说些什么,金楠见气氛不对,连忙插话道:“知道任慕都联系哪些老师了吗,咱们也去试试?”
“不知道,”言涛摇头,“联系了挺多人的吧,不过我感觉他最想去的还是安老师的组,就是给咱们讲当代化学前沿的安老师。安老师去年刚从美国的大学辞职回国任教,任慕可能是觉得跟着他对以后申请留学有帮助。”
“安老师?安树生?”罗小军说,“任慕想得太美了吧,他也不看看安老师组里都是些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进得去。”
“不管进去进不去,先争取着呗,万一就成了呢……”
齐笙着急去打工,没有听到室友们后面的讨论,不过,说实话,他跟罗小军一样,现在也是连试管都刷不干净的水平,连去实验室打杂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暂时还没考虑这些事情。
在齐笙心里,眼下最要紧的,一是打工挣学费伙食费,二是……和廖思齐一起去听选修课“西方美术史”。
选修课在周四晚上,这一天,齐笙跟工作的地方请了假,早早就去了教室。
自那天分别之后,他一直没有再见到廖思齐,也没有与廖思齐打过电话、发过短信。这些日子,每次走在路上,一有汽车经过,齐笙都会忍不住扭头看看,可惜那一抹铭记于心的火红颜色,却从来未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短短四五天莫名变得漫长而煎熬。
好在,终于熬到了周四晚上。
齐笙怕廖思齐去上课来不及吃晚饭,特意买了一个金枪鱼芝士三明治带着。他不知道廖思齐喜欢吃什么,只记得这个三明治廖思齐上次跟自己一起吃过,没有表现出厌恶,应该是不讨厌的。
走进教室,因为时间尚早,空座位还很多。齐笙找了个第四排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看前门又看看后门,生怕廖思齐来了找不到自己。
选这门课的人不多,齐笙坐了好一会儿,教室里才稀稀拉拉来了七八个学生。又过了一会儿,老师到了。
正如言涛所说,这位欧阳老师长脸长发,不苟言笑,气质冷清,他进门之后不跟学生寒暄,直接打开电脑和投影仪,往幕布上投了一幅《最后的晚餐》,抱着双臂,倚在前排课桌上沉默欣赏。
忽然,教室门口一阵骚动,是廖思齐来了。
齐笙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他刚想挥手招呼廖思齐来自己身边坐,却见廖思齐身后紧跟着两三个女生,也随他一起进了门。
六点半,楼道里响起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片段,那是望河大学的上课铃。
欧阳老师站上讲台,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廖思齐,慵懒地说:“快点找座位做好,现在开始上课。在我的课堂上请严格遵守课堂纪律,否则可能影响期末成绩。”
廖思齐会意,连忙快走几步,坐在了齐笙的身边。
其实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齐笙。
今天齐笙没有穿朴素的院衫,而是穿了上次在银河百货买的衣服,整个人闪闪发光,赏心悦目,精气神足得就像宿舍楼前的白桦树。
“早就到了?”廖思齐悄悄问。
“嗯。”齐笙看看讲台上严肃的欧阳老师,虽然很想跟身边的人多说几句话,却又不敢多言。
廖思齐瞧着他绷紧的侧脸,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装模作样掏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写下了课程名称和自己的名字。
欧阳老师打开课件幻灯片,逐条逐项地念起了教学内容和考核方式,齐笙认认真真听讲,握着笔在本子上唰唰唰地记录,聚精会神的样子堪比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
廖思齐则没记笔记,他懒洋洋撑着腮帮子,歪着脑袋,一直在看齐笙。
齐笙似乎感受到了廖思齐的视线,心里有些紧张。他不好意思扭头与廖思齐对视,只能假装不在意似的埋头写字,片刻不停。
整整一节课,他记了三页纸,比他在化学概论课上记的笔记还多,连手腕都写麻了。
终于到了课间休息,廖思齐饶有兴味地拿起齐笙的笔记本,叹服道:“我的乖乖,你可真行。”
齐笙略有尴尬,揉着手腕不知该说什么,这时,一个甜腻腻的女声忽然从他俩的后排传来。
“两位同学,这个……尝尝吗?”
身后递来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廖思齐和齐笙一起回头,只见刚才跟着廖思齐进门的那三位女生就坐在他们身后,各个笑得矜持又羞涩,虽然是同他们两个人说话,视线却全放在廖思齐身上。
“哦,谢谢,正好没吃晚饭呢。”廖思齐大方地说。
他今天确实因为来得着急,没顾上吃饭,现在肚子有点饿。女生向他搭讪示好这种事,他遇到过太多次,根本见怪不怪,望河大学的姑娘们总还不至于在点心里下药吧。
然而齐笙的面色却冷了下来。
廖思齐刚要伸手拿一个甜甜圈,齐笙拿出什么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我带了三明治,你吃吗?”
金枪鱼芝士三明治,正是前几天两个人在月光下分着吃的那种,这一次不是过期食品,想必是齐笙自己买的。
廖思齐一愣,然后立刻就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眼角眉梢都悬着喜色,三个女生呆了呆,彼此看看,不知所措。
只见廖思齐冲三个女生道:“甜食还是应该留给你们这样可爱的女生呀,给我吃就浪费了。”
然后,在女生们羞涩的目光中,他大大咧咧扯开三明治的包装纸,鼓着腮帮子一口咬下去,吃得毫无风度,唇边沾满了酱汁。
齐笙心中莫名满足,异常满足。
他低头翘起嘴角,在课桌下抖抖膝盖,然后大着胆子,也拿起廖思齐的笔记本——
那上面近乎一片空白,除了“西方美术史”几个字,就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思齐……
齐笙伸出手指,缓缓抚摸那潇洒的笔迹,心尖涌起一波一波的热浪。
这时,廖思齐忽然凑到了他的耳边。
在课间时分喧闹的背景音中,他含着笑意低声问道:“今天这个三明治,你怎么没有先吃一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