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宰治开始不得章法地蹂/躏着自己的一头棕毛,作为年长者的织田作之助也只好起身接过毛巾,开始替这位五体不勤的大少爷服务。
“太宰君,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你的部下呢?”坂口安吾捧着自己的酒杯,试图借助冰凉的杯壁让自己的双手迅速降温。
按理来说,太宰治这个级别的人物出入都配有专用的车辆接送,即使是想要步行也应该有副官打伞护送,最起码不应该这么湿淋淋地出现。
“被留下处理后续。”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白昼’太没用了。”
被完全遮挡在滚烫毛巾下的太宰治没能看到坂口安吾一瞬间稍纵即逝的僵硬,自顾自地抱怨着:
“整整三个集装箱的走私军火,大摇大摆地当着海关的面从港口运进来,真是够了,到底要腐败到什么程度啊。”
“跟踪的时候我期待了整整一路耶。敢在港口黑手党眼皮底下能吃掉这么多货的家伙,还以为会是国外哪个有名的组织,结果是卷土重来的Strain。”
他赌气一样地说道,“他们还以为横滨像之前那样是自己的后花园,基地附近也没有比地雷更艺术性一点的埋伏,不过简单的武装起五十人就敢出来应战,战术也是平庸得像掉在地上的馒头一样。最过分的是——”
原来如此。
织田作之助明白了。
毕竟对方是龙头战争之前与港口黑手党齐名的外国专业雇佣兵组织,看到现在的横滨重新平静下来了,想回来分一杯羹也很正常。
“——为什么连可以挡住榴弹的武装装甲车都没有啊,我明明还期待了这么久的男子汉式死法!”
嘛,毕竟是太宰出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坂口安吾只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毕竟这方面和他们异能特务科不大相干,属于军警那边要插手的事。而作为一个潜入调查官,如果不能分辨出每句话里的试探和故意而为的话,死亡可就在明日招手了。
“这可都是紧要的情报,不要轻易出口啊太宰君。”
“诶——有什么关系,反正Strain已经不存在了——已经好了吗?谢谢,织田作。”
太宰治抖抖更加凌乱的棕发,满不在乎地跳上吧台椅,翻看着酒单。
虽说他同样也是这家店常客,但并不像其他人拘泥于一种酒品,以至于每隔一段时间过来都要重新挑选:
“说起来织田作,京君这么早就把你放出来了也真是少见。怎么,最近工作减少了吗?加班奖金还够用吗?关于这方面我可以帮忙哦。”
“明天是学校的家长参观日。京、咳,上司他给我批了一天假期。”织田作也跟着一起坐下,他苦恼地看着坏心眼的少年,“太宰那边丢过来的工作已经很多了,请不要再增加文件了。”
“真难得,织田作也会抱怨工作。”
“不,我倒是没什么关系,那些文件我还不够级别处理。但是上司已经熬了两天夜,睡眠不足到走路都在飘,吃饭吃到一半栽进盘子里,去洗头结果在浴池里睡着了,截止到我下班时已经成功地患上感冒了。”
织田作之助想起自己这几日越发多灾多难的上司,都忍不住叹气。
“那的确是挺可怜的。”
万年睡眠不足的坂口安吾对此同样也深有感触。
“真的呢。”太宰治懒洋洋地应和着,看起来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啊,这个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他合上酒单,叫了一杯亮蓝色调的鸡尾酒。
……
在这个“Lupin友谊万岁”(别问谁取的名字)的三人组中,坂口安吾大多数时间更倾向于充当一个聆听者的角色。
嘛,顺带兼职吐槽役就是了。毕竟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思想开放过头而另一个则太随和天然,不用吐槽来规划气氛的话,总觉得店里会发生什么很不妙的事。
比如说现在。
“小孩子?”
太宰治怒而拍桌,“你居然说我在闹小孩子的脾气?不愧是织田作,真有胆量啊。”
“不,我刚才明明说的是我家的小孩子这两天因为一套卡牌在闹矛盾,这种事情总是很常见之类的话。太宰为什么会联想到自己呢?明明年龄比他们大那么多。”
太宰治露出被噎了一下的表情。
然而织田作之助说出这些话的意思,并不是讽刺或者有什么深意,他只是单纯的在喝酒的过程中谈论起家里发生的琐事,而太宰治也正是因此才被噎住的。
还没等太宰治反驳,织田作之助就先想明白了:“原来如此,是因为亠……因为我的上司的关系吧。的确,你们也闹矛盾了。”
“织田作难道是在责备我吗?先说好,我完全是无辜的被害者。在愉快的入水过程中被人打扰了,然后京君就像个疯子一样冲过来。明明部下已经解释过原因了,却还是像只野狗一样对我大吼大叫的——”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毕竟朋友会吵架的话肯定双方都有错,只责备太宰就太不公平了,虽然他比较年长。坚定地认为【太宰治和深海京是好朋友】的织田作之助想。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太宰君的部下怎么解释的?”坂口安吾忽然发现了盲点。
太宰故作不解:“解释?就是我正常的兴趣爱好而已。”
“请不要用正常这个词。顺便一提,正常人在听到这种解释后,大吼大叫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坂口安吾冷静地推动眼镜,深感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却在这个怪人云集的港口黑手党卧底,任务真是十分艰巨。
“但是安吾——”
太宰治鼓着脸拉长声音,瞪过来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委屈了,“那家伙还打我!”
“……使用暴力吗?这样的确有些过分了,不过也真是符合我们这些黑手党形象的举动啊。”
坂口安吾不由得回忆起异能力特务科搜集到的,有关深海京的资料照片,印象里似乎大多时候都是瘦小、被人搀扶、坐在轮椅上……
坂口安吾沉默了。
就这样还打你?你是认真的吗太宰君?
“……上司他的体力和身体状态还没彻底恢复,即使真的能打中你应该也不会很疼。”织田作之助直接说出真相。
“疼还是有点疼的。”太宰治嘀嘀咕咕。
这个话题是不是该换一换了?太宰君这样子是故意让他们感到恶心的吗?
坂口安吾思忖着。
况且,异能特务科也让他追加深海京的详细资料,毕竟目前他们能获得的资料,也只有上次在东京那边,凤氏集团综合病院开业宴上接触的一部分。
当然,这种行为也算是一种证明,证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经准备将这枚暗棋摆上棋盘。
下一步就是异能力特务科这个官方组织出面,将对方的一系列资料正式登记在册,并且进行监管。
异能力者作为特殊人种,在各个国家都有不同程度的福利和义务,这些也都需要异能力特务科告知,顺便看看能不能挖个墙角。
……挖墙脚似乎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多知道一点情报总不会有错。
“话说回来,织田作先生,你今天晚上已经改了好几次口了,从‘京’相当生硬地改口成‘上司’。那位深海君难道是十分注重等级关系的人?”
“他估计是提前跟织田作说了‘不要在太宰面前提到我的名字’之类的话吧。”
太宰治冷不丁地插话,在看到织田作之助点头之后,这个在敌人和同伴之中都一样恶名昭彰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嚷嚷着抱怨起来:
“太过分了,京君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明明当初第一个邀请他进入港口黑手党的是我。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啊?连名字都不想让我听到吗?怎么回事啊这孩子,我难道是听到名字就会跑过去把他吃掉的鬼吗?”
这个人,难道没有自己其实比鬼更可怕的自觉吗?
在座的其余两人同时想。
但是当他们看到太宰治沮丧到几乎是有些难过地趴在吧台上化身成一块太宰饼时,也不知道对此该说些什么好了。
年长组对视一眼。
“太宰君。”
作为情报员(表)和间谍(里),自认对察言观色和套取信任这两项都十分拿手的坂口安吾率先发言了,“首先我要声明一点,如果你指的是交朋友的方式的话,之前像对待我的那种方式是不行的,尤其是你的同龄人。”
他指的就是两人刚认识时,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一人一边,向正在工作中的坂口安吾挤过来,把他当时唯一的一件正装弄得满是废油和烂泥,总之一塌糊涂的事情。
“不行吗?”“当然不行啦!”
爆出吐槽的坂口安吾再次清了清嗓子,“其次,做朋友是要敞开心扉的。虽然不是说把你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人家,但是真诚待人也是很重要的。”
不要像我一样。
这个想法在坂口安吾的脑中一闪而过,随即马上被他隐藏了,毕竟他对面坐着的人是“双黑”中,以头脑和洞察人心著称的那个太宰治。
“我有做啊,”
太宰治坐直了,难得积极地替自己辩解,“敞开心扉什么的,而且还是我主动的喔。本来是坐在河边准备要和他好好聊聊的,谁知道中也会突然冲过来就把他带走了。”
“中原中也……吗?”
坂口安吾没想到自己会忽然听到另一位双黑的名字,而且还是在这种奇怪的语境下。
为什么这段话听起来的感觉那么像校园偶亻……不对!这几个人没一个能和那个东西扯上关系!
“中也肯定会说我的坏话吧。偏偏京君非常信任他,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太宰治一脸无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来回晃动着自己的鸡尾酒杯,看着酒液在杯子里被离心力所玩弄着,旋转个不停又一滴都洒不出来。
真的是超级幼稚的举动。
“正如太宰所说的那样。”
织田作之助那一贯淡漠无波的脸上,此时竟然十分难得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仅如此,我们那边现在甚至连太宰的名字都不能提到。这几天都是用‘那位大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准干部’、‘中原先生搭档某人’这种称呼来代替。顺便一提,最后一个最受上司的欢迎。”
“快点和好吧。”
织田作之助轻声劝慰着。
“毕竟现在偶尔不小心叫到太宰的名字还会被罚款。”他忧郁地喝了口酒,“我这个月的奖金都快没有了,孩子们上学的开支也很大啊。”
你郁闷的点原来是这个吗?而且这个深海京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点?!港口黑手党都是怎么回事啊?!
坂口安吾有点崩溃地想。
太宰治一口气干掉了杯子里满满的酒,神情平静地把杯子放回吧台上。
“京君的品味真是太糟糕了,黏糊糊的蛞蝓有什么好崇拜的,那种审美观要好好纠正一下才行。”
话说这完全就是小孩子在闹脾气啊!太宰君现在绝对生气了吧!织田作先生你这是将不该透露的事情全都透露给最不该透露的人了!你的上司恐怕是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操作!说不定明天你就要因为上司去世而失业了!这样真的好吗?!
在内心爽快地一口气吐槽完毕,坂口安吾看到眼前这一幕,对那位从未会面、此时估计还在顶着感冒加班、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深海京表示深深的同情。
“把对方约出来好好地谈一下,总比你在这里发脾气有用哦,太宰君。”
“Lupin友谊万岁”三人组里唯一的正常人,终于说出了本篇开场以来最有建议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