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巫师一时猜不透坐在对面的笏九此时此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境,因为他已经沉默了将近10分钟,而那只蛇妖也在喋喋不休地劝说他,黄巫师觉得这蛇妖真真碍眼。 笏九对朝歌的一番话恍若未闻,半天后问:“我若要了这两样东西来,你打算在怎么做?” 黄巫师一看此事有望,越发地殷勤道:“那十二品青莲的花瓣有再生之力,当然了,还须得依靠那红莲业火的催化,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再生?”笏九疑惑道:“我要的是我师父的下落,要那再生之力做什么?” 黄巫师微微吃惊,问道:“莫非六尾先生竟不知尊师并未入那轮回道?既不入轮回道,更遑论投胎为人,既不在人世间,又何来下落?” 山鬼也说了师父并不在人世间,那么极有可能这姓黄的并没有说谎。 笏九想了想,道:“怪道我走山访水,遍寻天下也打听不到恩师半点消息,倘若正如你所言,恩师竟是未入轮回?” 黄巫师颇沉重地点点脑袋,“恕黄某愚见,我猜尊师的魂魄定是被扣留在了冥府不得自由。” 笏九说:“我师父与那冥君无冤无仇,他扣留我师父的魂魄作甚?” “先生有所不知,听在下慢慢道来,”黄巫师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说:“数千年前,冥君闲来无事,一时兴起便走了一趟尘世,不曾想竟在尘世结识了一位人间女子,更想不到不久这二人便互生情愫,目成心授。此二人本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可惜好景多磨,那女子因受天劫而魂飞魄散,冥君为救心爱之人,须得收集九九八十一缕得道高僧之精魂,加之佛家之物,方能救回那女子,那十二品青莲便是一样,而尊师的魂魄亦是其一啊。” 笏九将信将疑,道:“你说冥君有个心爱的女子?而且因受了天劫而魂飞魄散了?” 黄巫师摇摇头,“尚未,当时冥君历经千辛才勉强留住了那女子的几魂几魄,因此才有收集得道高僧之精魂一说。” “如此说来,那冥君竟以权谋私,私扣魂魄?” “不错。” 笏九一脸平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只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黄巫师忽然一阵感慨,“黄某曾经受过笏道长的恩惠,笏道长是个真正的好人。” “哦?看不出来,你居然活了那么久?”笏九皮笑肉不笑。 “黄某实愧有余,在下的原形相信您早已一目了然,”黄巫师还挺谦虚,道:“黄某不才,生来虽为一介精怪,却不甘只做精怪,心中有惩恶扬善的志向,数千年前承蒙笏道长不嫌弃,在下有幸得他老人家提点一二,修得一招半式,便斗胆以巫师自居。” 笏九不语。 那黄巫师拿一对眼珠子觑着他,说:“彼时您尚未拜笏道长为师。” 闻言,笏九笑笑道:“那笏某还得称你一声师兄。” “不敢不敢,”黄巫师吓得从椅子上坐起来,急忙摇手,“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倘若你方才所说一切实属,我称你一声师兄又何妨?”笏九慢慢收起笑容,“当务之急,是救出我师父。” 黄巫师兀自沉思了一会儿,道:“切勿急躁,笏道长被扣留的具体位置,我尚未推测出来,不过只要你将我方才所提及之物带来,我便有办法将笏道长的魂魄引到这里来,再借用某样器物,将笏道长的魂魄注入其间,使之再生,”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冥君手底下那位唤作桃李的,先前用的便是此法。” 笏九目光淡淡,绷直了嘴角,片刻后才说:“你知道的倒挺多。” 黄巫师忽然反应过来,笑笑说:“那么依您的意思,这东西是拿还是不拿?” 笏九目光冷落地看了过去,说道:“黄巫师这话说的有趣,这东西是拿,还是不拿?” 黄巫师扬起一丝尴尬的笑容,“拿或是不拿自然是全凭您一句话,在下也是想为笏道长尽点心意,以报答他知遇之恩。” 笏九有模有样地伸手理了理身上一袭白袍,跟着才缓缓站了起来,道:“那么,还请黄巫师在此等候笏某的消息。” 听闻此言,黄巫师登时双目大亮,意识过来时又收敛些许,神情覆盖上几分担忧,“此去冥府,万望小心,那冥君十分狡诈,定不肯承认事实,你切莫听信于他,被他三言两语给蒙蔽了去。” 笏九一双殷红的狐狸眼别有深意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黄巫师心底登时一惊,一时又吃不准这六尾信不信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语…… 笏九只说:“我自有分寸。” …… 走出来之后,笏九按原路返回,这次没走多久就看到胡同口了,等走出胡同口,眼前瞬间豁然开朗,确实是刚才他们进去之前的那个街道。 黄巫师那屋子居然隐于胡同里,让他刻意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明明存在,却无法轻易察觉得到。 这时朝歌终于开口了:“你真的相信那黄巫师的话?” 笏九面无表情,动动嘴皮子回道:“不可尽信,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朝歌说道:“且不说那两样东西取不取得,那青莲花瓣与红莲业火乃是冥君随身之物,单凭你一己之力,你如何从他身上拿到这两样东西?” 笏九笑而不语,摊开了右手掌心,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一眼。 朝歌心底大惊,“难不成你打算——” “正有此打算,”笏九打断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那么在意你,若拿你作为要挟,我相信他会助我一臂之力。” “糊涂啊!”朝歌又急又恨,道:“你何不向冥君求证之后再行动?” “求证?”笏九的眼神冷淡下来,“他骗了我这许多年,我若再信他,便枉费了此生。” “你确实枉费了此生!”朝歌痛骂道:“你居然宁愿相信那黄巫师一面之词?那冥君乃冥府之主,为天下鬼魂之宗,居冥司神灵之最高位,其人公才公望——” “公才公望?”笏九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公才公望为何千年来要欺瞒于我?公才公望为何要我跋山涉水而求不得?” 朝歌急急道:“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笏九带着几分嘲弄道:“若他的苦衷是为我才不得不如此,我与他有七分怨仇无三分恩情,我闯他冥府他斩我三尾,关系恶劣如斯,他凭什么会为我设想?若他的苦衷为的是他自己,那他更是配不上公才公望这四个字!” “可是——” “够了!” 笏九将掌心一收,结束了这场有分歧的对话。 他现在不急着找蔺傒文,当务之急是先把山鬼找出来。 …… 蔺傒文将山鬼和他那头赤豹强行送出了他设在周围的结界,然后才往江墨那边走了过去。 江墨抱着已经浑身冰冷的桃李,茫茫然地看着他和郁垒两个人走过来。 郁垒过来之后,把桃李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江墨急急忙忙也跟着爬了起来,蔺傒文弯腰扶了她一把,她神情恍惚,嘴里喃喃问道:“她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她怎么了……” “别急,”蔺傒文扶住了她,说:“她没事。” “确实没事么?那为什么她……”江墨一张脸已经褪去了血色,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似乎随时会晕过去。 蔺傒文朝郁垒使了个眼色,郁垒会意过来,抱着桃李转身走了。 江墨想跟上去,被蔺傒文拉了回来。 他将她摁在胸口上,嘴巴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没事,你累了,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之后会发现一切如初。” “我不想睡,我不累,”江墨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衬衫,“我想去看看她。” 蔺傒文将她搂住,手掌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背,“我向你保证,等你醒过来之后再看见她,她会安然无恙地站在你眼前,和以前一样与你说笑。” 是么? 江墨眨眨干涩的双眼,感觉背上他掌心所摁的位置有一股清凉舒适的气流缓缓注入,从她的背脊一只蔓延至她的心口。 她慢慢地感觉到了睡意,意识也渐渐模糊,紧攥住他衣襟的双手猛地一松,人也随之要倒下…… 蔺傒文扶住她的腰身将她搂紧过来,让她紧贴着自己。 他心头上萦绕着一阵快意与安适,他抱着她,一种几乎被尘封于陈年旧月里的,久违的亲昵感在这一刻再次浸润他的心肺。 包括她平稳的呼吸同样能让他回忆起昔日,他与她的月下花前。 趁着四下无人,他微微侧首吻住她的唇瓣,终得一亲芳泽。 蔺傒文将她打横抱起来,四周围忽然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那屏障从现形,到慢慢变得扭曲,稀薄,直至完全消失,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前面出现了一条静默且矿场的街巷,街巷两边门户紧闭。 子时已到,中元节已过,鬼差们也已经收了队,打道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