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手中的扫帚掉在了地上。
冯团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疑惑的看着月光下互相对视的两个人,眉心微锁,乌黑的瞳孔渐渐暗沉。
月挂中天,应该静谧入眠的何家宅院却突然沸腾了起来,下人们全都跑到了正院里,只为看一眼离家求学多年的四少爷如今长成了什么样。
吴梦感觉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到现在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四少爷真的回来了吗?那个人真的是四少爷吗?
街上的时候是四少爷救了自己!
吴梦就在这样又惊喜又恍惚的状态下轻手轻脚走进了二爷的屋子。
屋里灯火晃晃,人头紧密,二爷还躺在床上沉睡着,二太太和何令行站在床边,绯红的脸上满是欣喜,丝毫不见之前的疲惫和低沉。
大爷和大太太都在,花姨娘和儿子儿媳也站在靠门的位置安静的旁观着。
没有人说话,屋里悄然无声,只有二爷堵塞的鼻息声循环回荡着。
何令冀坐在一边圈椅上充满探究的打量着床边那个白衣侧影。
四少爷何令珍正在给二爷听诊,耳朵上挂着两根金属管样的东西,金属管下端连着长长的软管,软管上坠着一个圆形的金属砣。
身上的白西装还未脱,欣长的身体坐在窄窄的床沿上,却丝毫不显窘迫。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沉静,跳动的烛火在身后的墙壁上投下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拿着金属砣在二爷身体上不时移动着位置,像是在认真倾听什么,虔诚而庄重。
吴梦探着脑袋想要看清他挂在耳朵上的东西是什么,她从来没见过,她也从没想到何令珍会成为大夫。
一个西医大夫。
许久后,何令珍直起了身子,将耳朵上的东西取下来挂在脖子上,给二爷掖了掖被角,走到二太太面前安慰的朝她微笑着。
“娘,没事的,爹只是睡着了。我给爹带了美国最新的哮喘药,难受的时候吸一口,可以减轻痛苦,让呼吸快速通畅。”
何令珍打开自己的皮箱,将一个小瓶子交给二太太,教她如何使用。
何令行凑近脸来跟着学,瞧着药瓶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亮。
屋里的人都看直了眼,那瓶子的形状从来没见过,上面贴着一大串洋文,和那挂在耳朵上的东西一样新奇。
“小珍真是出息了,瞧这身行头和派头,当初二弟留学回来的时候都没这么神气。”
大太太酸溜溜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嫉妒,嘴角眼梢都是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二太太沉浸在儿子回来的喜悦中,根本没听到大太太的酸言酸语,抓着何令珍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生怕他突然不见了似的,湿润的眼角淌下欢喜的泪水。
“小珍,娘的小珍,以后别再走了。”
何令珍替她擦了擦眼角,轻轻拥着她,像哄小孩子一样顺抚着她的脊背,满眼温柔。
屋里的人都看的一脸感动,大太太抱着手臂斜瞥着视线,不以为然的勾着嘴角,心里的嫉妒却已经翻江倒海。
这个弟媳真是好命,丈夫儿子不仅都是体面的文化人,儿子还这么贴心。
想到自己的儿子整天好吃懒做,和她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真是越比较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