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洲早已经失去一条腿,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身体倒在血泊中,一双染红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是被疼痛扭曲成可怖的面容。
他明明能借火光的照亮,清楚看到楚欲自己的脸,那不是他一路相伴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眼角溅的鲜血模糊了视线,张洲仍然对着他喊“林兄弟”。
楚欲的眼底凝了薄薄一层霜。
他也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对白云山庄不管不顾地出手。
这群黑衣人,不是意难平的人。
意难平的杀手,越是高阶,越不会是这种靠改变体质来增强功力,来做死士的傀儡。
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想对萧白舒下手。
“林兄弟,你,走吧......”
张洲时不时低吼抽搐,每一声都映在楚欲的耳朵里,他听见对方费力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手中的动作不停,目光从交错打斗的身影间看过去。
只见张洲已经匍匐在地,长剑歪倒在一旁,弓起身子去徒劳按住自己被砍断的一条腿,只是那血柱喷涌,怎么也按不住,将他的脸庞也溅上。
他们相识不过了了十多日罢了。
但比起自己的主子白云庄主,张洲喊的居然是让他走。
楚欲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偶然想起来他们在赶路的夜里,就着普普通通的烧酒烧鸡,坐在客栈的后院里闲谈。
张洲说自己曾经也是江湖儿女,心怀大志。
也说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能蹉跎此生。
在对影阁里,张洲还拉着他说起过白云山庄里的姑娘,悄悄指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丫鬟说,要是自己这身命债可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
那他娶妻,也要娶这样贤惠的,跟他合得来,不爱那些十四五岁就出阁的小丫头片子。
......
手里还在跟人过招,楚欲声线沉稳。
“你们要白玉庄主的命,还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
这些交手的人不做声,此时挡在萧白舒身前的一人回答了他。
“二选其一。”
楚欲这时发现,萧白舒是脑后被人扎了针,失去了力气,但人应当是清醒的。
果然,就听见萧白舒垂着头就在黑衣人的身后,断断续续的回道,“我倒......想知道,是哪门哪户的贼人,让你们,来杀我。”
“行有行规,萧庄主还是想想自己,时间快到了。”
说罢他抬起头,直视楚欲,“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但想救你,还是差了点。”
耳边是冰冷的铁器碰撞,张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原先对战那三人统统向楚欲攻过来。
其中一人临走时被抓住了脚腕,张洲面孔狰狞,掌骨突起,手指快要捏碎那人脚踝。
抬起脸,已经嘶哑的嗓子朝楚欲道,“走,走啊。”
楚欲未应,扯唇轻笑。
对那黑衣人的首领道,“是吗?”
“你们碰了他,就没想过谁能来救你。”
话音一落,抬起腿走上前,正欲踢掉张洲手骨的那人,突然身形僵住,直直地倒下去。
反观楚欲指尖微动,细微的一点银光被篝火照亮,在指缝里流转。
再避开两人之时,手中的片叶银针已经被内力切割成细长工整的针尖,挥手洒出去。
聚了内力的针尖直接朝身前几人刺过去,被人察觉时已经有三人倒下,一人松掉手中武器,紧紧抓着肩头。
那首领面色一变,立刻举刀朝空中一挡,“什么人!”
“噔——!”
被弹出去的针尖除了声音以外,连丝形貌都没让人看出来。
首领立刻抓起来萧白舒抵在身前,“只要白云庄主肯交出来洗髓移骨散,我就带人离开,放你们一马。”
不等楚欲回话,萧白舒无力低垂的脑袋,传出来冷冷淡淡一句。
“你做梦。”
耳边的纷乱他听不真切,身后的话他还能听清楚七八分。
他原本不是江湖人,却身陷江湖事。
因为被发觉楚欲手中暗藏杀机,四面八方都压制他出手的动作,楚欲的暗器时不时打在刀剑上,响声清脆铮亮。
他徐徐道,“白云庄主一个生意人,都比你的骨气硬。养你这等没骨气的狗,主子想必也拿不出手。”
首领拿着萧白舒做挡箭牌,对这话不尽认同,“都是受命而为,你的主子现在可是在我这条狗的手里,不如还是劝劝他,怎么保住这条小命......”
话还没说完,倒在他身前的两个黑衣人瞪大双眼,奋力张大口,从嘴里流出来口涎。
远处还有一个在地上来回打滚,蜷缩起身体,四肢以超过常人的角度扭曲起来。
同时从弥漫的血腥味里浮出来一丝淡淡的幽香。
“林桢。”
萧白舒浑然不知,低声喊道。
他双目困顿,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能听到方才有张洲隐隐约约地惨叫,但始终没发现林桢发出来这样大到能让他听见的声音。
只是通过身后这歹徒飘进耳朵里的一两句对话,大约猜出来面前站着的是林桢。
萧白舒闭了闭眼,道,“保不住我,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