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天,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准确点说是学业生涯的转折。由于在学校犯了点事,将一个欺负班上弱小同学的混蛋打进了医院,而我,也被学校勒令转学。在班主任的极力护佑之下,学校暂且没有将这事写进档案。 暑假过完,父亲将我带到了七中,九月份的第一天,是七中开学的日子,也是我走进七中的日子。毕竟七中是子弟学校,在马家市的口碑相当不错,父亲花了高费让我进尖子班,我一贯反对交高费的做法。 家中贫寒,昂贵的学费无疑是对父母带去更多的压力,我一贯主张:无论在哪里上学,只要自己努力专研,总会有个好的成绩的。而父母却不这么想,为了我的学业,他们宁可苦点累点,却从来没有抱怨。 七中收取插班生有严格的标准,我跟在父亲身后进了教导处,第一次见到了老高,那时候她还不是我的任课教师。老高坐在椅子上,从父亲手里接过我的成绩单,不失礼貌的客气道:“这位家长,您先坐会,我瞧瞧成绩单。” 父亲怀着忐忑的心情安分的坐在凳子上,我靠在墙边站着,老高一边瞧着成绩单,一边斜着眼睛瞟着我,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小伙子成绩不错,怎么想着转校呢?”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要不是打架被迫转校,谁稀罕交高费来你们这种学校哦。 父亲搓搓手,显然有些紧张,竟然一时语塞。我抢过话说道:“老师您好,我之前在一家公立学校,但是您也知道,环境的影响比较大,我爸听说七中的校风和学习氛围都不错,就想让我换个好点的环境。” 这样明目张胆的夸赞七中,老高当然还是很开心的,她不由自主的笑了,“好吧,你就去八二班,如何?这可是年级的尖子班。” 父亲听后十分激动,满心感激而不知所言,只好紧紧握住老高的手,连说谢谢,毕竟老高是女教师,场面略显尴尬。 我随即转身退出了教导处,匆忙下楼,掠过操场,又匆忙上楼,到了八二班教室,寻得一处角落的空位,稳稳坐着如泰山岿然不动。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班上同学都比较活跃,有调皮点的正在教室里追逐打闹,弄得尘土飞扬,安静的同学也有,只是默默地坐在位上静静地看书,也有三五成群,拥在一起聊得正欢的,好像没有人会注意到班上多了一个新同学,也没人关心我到底是谁。 我开始坐着时,便趴在桌子上小憩,偶尔抬头环视周围,观察所谓的子弟学校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可是,并未发现有何异样。然而,我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就在我环视周围时,同样有一个人正在瞧着我。 当我与她眼神交汇之时,那一瞬间的奇妙无法言喻,只觉得怦然心动。从此以后,目光所及,全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印在心里,被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就是我们班长,名叫代玉冰。 上课铃声一响,老吴准时进入教室。老吴,便是我转入七中后的第一任班主任。雷厉风行的他,永远一副进京赶考的匆忙模样,人不高,但是很精干,寸头,喜欢西装配革履,平时会很严肃,很少见其笑容。 “所有人按照原来的位置坐好,我们重新编排座位。” 这是我听到老吴说的第一句话,我新转来,并没有原来的位置,于是,便默默地站在墙脚,看着他们忙碌的编排座位。终于等到他们编排完毕,然而老吴依旧没有发现我。班长转过头对着我比划,示意我找个空位坐下。那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我朝着一个空位走去,终于,被老吴发现了。“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老吴此话一出,全班都将目光打在我的身上,顿时感觉到有万箭穿心之势。一向机智的我,聪明伶俐,那一刻却笨手笨脚地浑身寻找老高给的特批插班申请单,找寻一遍,却离奇的发现,身上没有了那张纸条,全班都陷入了沉静。 代玉冰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看到老高签名的纸条时,我的内心如释重负,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她。“谢谢你。” 我咽了口水,调整好呼吸,缓解内心的紧张,然后将纸条恭恭敬敬的交到老吴手里。老吴将纸条看了又看,又将我仔细揣摩一番,究竟这家伙身上有什么不同,能让老高特批呢? “李方廷?”老吴看了我的成绩单和老高的特批,“你先回去坐着。” 老吴的目光令我赶到不安,浑身不自在,我是十分不喜欢那种异样的眼光的,尤其当着众人的面。然而,我却当着众人的面回到了座位,余光之中,也不自觉的瞟向代玉冰的方向。 “代玉冰,组织同学们下发教材。” 老吴叫了班上几个调皮的学生去领教材及作业本,代玉冰组织同学们下发。她的名字就这样被我悄悄地记了下来,并且永久保存。 很快,老吴就知道为什么老高要特批了,因为班上的第一次月度考试,我便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入了同学们的视线。在这批子弟学生的眼中,这里的尖子班就像是用特种水泥铸成的城堡,像我这样的外来学生,无论如何也攻不下这座城堡。 封闭已久的子弟学校,被我一个外来学生打开了缺口,这次仅仅是第三名,下一次呢,谁也说不清楚。我的到来,对这批尖子生固有的排名构成了威胁,老吴第一次在班上对我大肆表扬,当然有点夸大其词的含义,其目的就是为了好好鞭策一下班上的所谓尖子生。 老吴说:“一个封闭的鸡蛋,从外部被打破,是死亡,从内部打破,才叫新生。现在的李方廷,就是那个在外面敲鸡蛋的人,而你们,则是那个鸡蛋,是新生还是死亡,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去证明,要想考上最好的高中,就必须要从内部打破自己,我期待那天。” 向来特立独行的我,不喜说话,那时候,眼中只有代玉冰和书,无视其他的一切。课间时分,代玉冰跑来给我道贺,“不错哦,一来就教训了班上好些不可一世的家伙,看来你接下来不好过了。” 代玉冰的这个警示,我并没有过多在意,她主动搭话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满心欣喜的我并没有仔细思索她的话。本以为她是比较高冷的类型,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一片枯黄的叶子,算是书签,然后送给了她。我说:“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我来到这儿,并非要和谁争个高低,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你看这个书签,它以前是一片绿叶,被我摘下后,就负责帮我记录看过的书,我们都是一样,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使命。送给你,以后就是你的了。” 本想给代玉冰留下个好的印象,没成想弄巧成拙,反而留下了做作的不好印象。 她收下了书签,却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一段说不出味道的岁月里,每每想到“代玉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会心一笑,感到莫名的幸福。 代玉冰所说的不好过后来应验了,的确不好过,这些子弟学校的学生,本来习惯了固定的排名,而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那便会引起轩然大波。班上好些成绩过得去的,便一赶再赶,势要以将我甩在身后为荣,成绩的角逐,让我们成长迅速。 后来结识了罗彬和毛欣,又相继结交了不少好友,在梧桐树的春去秋来里,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而我们离中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中考并没有像高考那样紧张,一想到中考之后就要离别,就越发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考试,可是背后就像有无形的手推动着我们,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场仪式。到后来,班上的不少同学都开始人心浮动。 我偷偷的给代玉冰写了情书,趁午休人不在,悄悄地塞进了她的语文课本里,那个下午,她都无心听课,一直翻着语文书的那一页,耳根通红。放学后我打趣着她,问她为什么下午不专心听课时,她夺路而逃,满脸羞涩。 中考日子将近,班上的同学已经无心学习,能上升的空间已经很小,无法上升的部分已经无能为力。 一时间,班上的同学们帮着写毕业录,忙着各式各样的留言,为的是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美好的念想,代玉冰也不能免俗。而我,没有买所谓的同学录,这也成为了一种遗憾。代玉冰将她的留言薄放在我的桌上:“写句祝福吧”,在她的留言簿上,我只写了一个“您”字,然后将自己埋进了书堆。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我又何尝不想上前拉住她,告诉她,我喜欢她,让全世界都知道呢。可是,我不能,也不敢。 历史的尘埃里,谁能没有点遗憾呢?有些美好,能够铭记于心已经是很大的幸福了,权当作是上天的恩赐,我们都保持着一份最初的怦然心动,任时光咀嚼,还能想起那时的味道。中考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一中,而带给我的却没有高兴与成就,历经辗转,得知代玉冰留在七中的消息,我暗自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