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篇之郑煜(1 / 1)青春是烹饪过的一锅粥首页

2008年深秋时节,那时候刚认识郑煜,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放学后。“嘿,新同学,没带伞吗?一起走吧。”    他平头,一身休闲上衣,牛仔裤,白色帆布鞋,背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双肩包。我扬了杨嘴角,对他说:“谢啦,我们应该不同路,你先走,等雨停了,我再走。”    他听完后,噗嗤一笑,“兄弟,这个季节的雨,不比夏天,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你家住哪儿,万一顺路呢?”    “福园”    “走吧,恰好顺路。”    其实,他根本就不顺路,也不晓得我哪个地方引起他的注意,后来他说我与别人不同,一眼就看得出来。只不过,也只有他看出来了而已,在其他人眼里,我没什么不同。    郑煜很少与人说话,除非是要好的哥们,但是他对我无话不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家养了一条狗,见了别人都会狂叫,而见了我,却温顺得很。    他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了,后爸对他不好,所以他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上学。    他妈与他的后爸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他的妹妹,于是,他在家就更受冷落了。他后爸是做生意的,所以在经济上他不用愁,只要不给家里惹麻烦,一切都好说。    郑煜常说:“有兄弟,真好。”    我会问他:“你之前没有兄弟吗?”    “没有,因为我是单亲家庭。”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没有谁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常常一个人走,他说我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愿意和他说话,而我没有。    马家市这个地方,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你永远不知道推开门时会看见什么。郑煜说不喜欢在家里,他说那就像是个地狱,没有人会待见他。    第二天,在班上看见了郑煜。他坐在我的右上方的第三个位置,除了老师点名,一般他不会随便说话。在班上,他的成绩不是很好,但也不是最差的。他没有因为成绩而感到骄傲或者自卑,在他的生命里,对于成绩从来都很陌生。    他羡慕那些有家长追问成绩的学生,他说那最起码也是一种爱。    有时候,我会问他:“你爸爸长什么样,见过吗?”    他很淡定,“不知道,听说是车祸去世的,我从来没见过。”    郑煜自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他的父亲,他对于父亲的模样很模糊,对于父亲这个概念也很模糊。等他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慢慢地不再想念父亲了,对于母亲的改嫁,他也释然了,即便是现在的状态,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我又问他:“你父亲以前做什么,知道吗?”    结果郑煜怒了,那是他的不可触及之处。    每当他坐在人声鼎沸之处,忽视了世界的吵杂,当众放声哭了出来。我知道,身世畸零者并不少见,但像他这样的,连看着都让人心疼。他之前所受的苦,沥来半生,也不能驱使自我,情感越深,受伤也就越深。    其实,有人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罪犯,这也让他更加的抬不起头来。因为贩毒,在一次被抓捕的过程中,慌不择路,结果在南湖大道被车撞了。那就是他最深最深的伤痕,母亲受不了打击,几度濒临崩溃,受尽世间白眼,后来遇到了他的后爸,于是选择了改嫁。    周末没事的时候,郑煜会溜到我家,毛欣一般都会在我家。他带了些好吃的,然后我们一起解决完所有的事物,跟爸妈撒个谎,趁机溜出去玩个半天。每次与家长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们的智商得到了充分地发挥。    生活最能够使人成长,郑煜从小便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比起我们,更加独立。十几年里,他一直为父亲是个罪犯而感到自卑,内心的羞愧让他总是对人礼让三分。    初二那年的期末考试,郑煜的笔没有墨了,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不愿意借笔给他,他再一次感受到人情的冷漠,即便是上一辈人的过错,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监考老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便走上前问道:“这位同学,你怎么不答题呢?”    郑煜说:“没有人会管我的,老师,你也别管了吧。”    我回过头,远远地瞧见郑煜,一脸的黯然。那一刻,我才明白,人心是热的,但是最冷的也是人心。我起身将笔,放在郑煜的桌子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竟满是泪水。    郑煜在作文纸上写着:我在黑暗里活着,活了很久很久,也许即将死去,也或许涅槃重生。总有人要无畏的走下去,如果满世界都是邪恶,我宁愿成为这世界最后一个邪恶的人,如果我死了,这世界就美好了。要是还有什么能够留一丝眷念的话,那就是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光明。    广播里响起了答卷提示的声音: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请同学们抓紧时间答题。    这个提示音也意味着,已经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郑煜在作文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世界,谢谢你,但是,永别了。    我听见后排传来一丝动静,回过头时,郑煜已经从窗台跳了下去,三楼,我们的考场在三楼。    监考老师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    郑煜着地之后,当场晕厥。没一会儿,学校各级领导纷纷赶来,务必抢救,不然,没有人能够保得住他们的职位。    救护车的铃声很快就在校门口响起了,校领导亲自背着郑煜,三步当作两步跑,将他弄到医院进行抢救。我再没有心思安稳地坐在教室里考试,急急忙忙的赶到医院,毛欣跟着我,在急救室外面干着急。    郑煜的母亲赶来,哭肿了双眼,一直在不停的自责:“都是我不好,儿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哦。”    这样的自责声,一直重复到抢救结束。当医生打开急救室的门的那一刻,郑煜的母亲急忙冲上前,紧紧地握住医生的手:“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医生摘下口罩,眼神中略带着犹豫,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儿子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但是,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郑煜的母亲先是一同感谢,随即又缠着医生问:“没度过危险期是什么意思,医生,是不是我儿子随时有危险?”    我和毛欣静静地站在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安静,空旷的走廊上,郑煜的母亲紧紧跟着医生的脚步消失在转角。透明的玻璃,里面是郑煜静静地躺着,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正在消逝,离我那么近。    郑煜被转到了重症病房,医生说:“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内,他要是能醒过来,才算是真正的脱离了危险。”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和毛欣轮番在郑煜的病床前讲故事、笑话、段子,讲到最后,我和毛欣都口干舌燥了,而郑煜却无动于衷。    直到我和毛欣都讲不动了,我们俩就在病房里趴着睡。等我们醒来的时候,郑煜直勾勾的看着我俩,还不停的傻笑。    我和毛欣都惊呆了,心想不会是摔坏了脑子了吧。我朝郑煜的眼前挥了挥手,说道:“小子,还记得我们俩不?”    郑煜继续傻笑着,调侃道:“你俩的笑话都快笑死了,我都听见了,只不过睡得太沉,一时没醒过来,等我醒来时,看着你们睡着了,也就没忍心叫醒你们。”    我和毛欣长须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好。    毛欣说:“你说你傻不傻,干什么不好,非要自寻短见。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兄弟一起扛嘛。”    郑煜眼里噙着泪水,吞了口水,“谢谢,真的,经过这次,我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兄弟,你们俩就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想你们俩保证。”    后来,学校加固了教室里阳台的护栏,并安装了防护条。冬去春来,又一个四季在轮回,等到郑煜完全康复之后,再见他时,脸上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